之前的《脱口秀大会》，新来的领笑员宁静一下贡献了好几个热搜。

其中一个是她点评赵晓卉的段子不好笑。

赵晓卉一向是未婚追星少女人设，这回她吐槽起结婚来了。

但是宁静觉得这段子不好笑。为啥呢？

因为她觉得赵晓卉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就能上台聊婚姻，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是网友不乐意了。

常言道，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就像吴镇宇在一档综艺里让一个学员扮演父亲，学员辩解自己没做过父亲。

吴镇宇脸色一变：

你没有爸爸吗？

你没见过别人的爸爸吗？

既然你见过，为什么不能演呢？

这个逻辑放在赵晓卉讲婚姻段子这件事上也照样成立。

自己没谈过恋爱，还没看过别人谈吗？

自己没结过婚，还没看过别人结吗？

虽然赵晓卉被淘汰了，但是她讲前夫前妻状态的那段发言，也绝对是经过了仔细的人类观察得出的结论。

我又没离过婚，我怎么就这么肯定呢？

因为我在看《再见爱人》啊。

很多朋友听说我在看一档离婚综艺，都觉得我“疯了”。

正常人谁会去看人家夫妻闹离婚？

但是看完《再见爱人》前六期，看得人五味杂陈，仿佛自己也离个婚（并没有），又甜蜜，又心酸，又无奈，总而言之，欲罢不能。

我可以很负责地说，这里没有鸡飞狗跳，没有小三出轨，有的只是几个普通人十分真实的人生状态。

经营婚姻的本质，依旧是经营亲密关系。

无论是失恋，还是离婚，它们都是人生路上的镜子。

这个节目就是让这些已经或者濒临离婚的嘉宾，停下他们的脚步，好好照照镜子，重新审视对方，也重新审视自己，然后逐渐理清这段关系何以至此。

而作为观众的我，也借观察他人的机会，反观自己在亲密关系中的行为和思想。

毕竟，在现实中这样近距离观察离婚夫妻的心路历程，轻则被人喊“八婆”，重则被打（《再见爱人》节目组就曾在民政局门口被人打过）。

如今有这样一个节目让我八卦感受人类情感的复杂程度，这种机会，热爱八卦人类观察，或者在亲密关系中有困惑的人绝对不能错过。

01

《再见爱人》给人最强烈的感受，就是没法站队。

尤其当你一集一集追下去，这种“谁都没错，谁又都有错”的感觉会愈发强烈。

节目组事先宣告了结果：

这是一档关于“离婚”的节目，并且秉持开放的价值观，客观对待三对嘉宾的关系。

观察室里的观察员黄执中也强调，这不是一档“劝和不劝离”的节目。

在中国，看别人闹离婚，还不劝和，还是在面向公众的综艺节目上，这多少有点“刺激”。

但只要沉浸在这个节目里，你就会发现，无论是“劝和”还是“劝分”，亦或是“站队”，在人类复杂的感情面前，都是肤浅而幼稚的。

节目组邀请了三对嘉宾。

第一对是章贺郭柯宇，结婚十年，离婚一年。

郭柯宇18岁成名，三料影后，爱拍戏爱摇滚，是典型的文艺青年。

章贺踏实稳重，也能称得上是传统好男人。

两人的关系由郭柯宇盖棺定论：

我和章贺没有爱情。我们性格不合。

开始的确如此，两人如同赌气一般，郭柯宇说走不进章贺的世界，章贺立刻说你也不想进来，顺便补刀：

早知道咱俩早离了，还用等十年，还鼓捣出一孩子来（两人的孩子已经快十岁了）？

乍一看，两人已经完全没有爱意了。

但随着节目深入，两人逐渐敞开心扉，我们得以看到涌动在两人之间更复杂的情感。

章贺克服了恐高症，站在悬崖峭壁上，对郭柯宇喊出一声祝福：

两人的关系开始破冰。

一向内敛的郭柯宇承认，两人闪婚前，她刚分手不久，觉得自己爱的储蓄被掏光了。

言下之意，累了，想过安稳的生活。

以为可以先婚后爱，却发现自己爱不起来。两人的爱好、作息、沟通方式都完全不同，多次交流无果后，她关上了自己的心门。

章贺同样不善言辞，在不断地交流失败之后，也干脆关上自己，以至于两人草草离婚，他甚至没有明白原因。

前四集看下来，两人从抵触到温暖互动，观众很难不偏向章贺，认为这段关系一直都被情感波动更大的郭柯宇主导，她只接收爱意却不愿给出回应，才导致这段关系失败。

而《再见爱人》具有迷惑性的一点也体现在此。

一段亲密关系中，旁观者有旁观者的盲区，当事人有当事人的盲区。

在最新的更新中，郭柯宇提到自己每次给章贺洗衣服收拾屋子，从来得不到一句谢谢，得到的只是抱怨：

你一给我收拾，我东西就找不到了。（这段过于真实）

再加上两人沟通不畅，章贺的粗线条必然只能导致关系一步步恶化。

所以，观察员沈奕斐评价另一对的话，在他们身上同样适用：

看了第二对王秋雨朱雅琼这条线，你就会对沈奕斐这句话有更深的感受。

王秋雨是一名编剧，朱雅琼则是2006年的超女，两人相差十岁，相识19年，是典型的“老少配”，如今正在离婚冷静期。

节目一开始，这对的问题很快就暴露出来。

王秋雨总是习惯性打击朱雅琼的爱好，比如唱歌，比如喜欢仪式感。

朱雅琼在节目里唱起自己当初写给王秋雨的歌，众人纷纷捧场，唯有王秋雨笑着说，我还是没感觉。

王秋雨是个工作狂，不仅写起剧本来没日没夜，生活还极度规律，不允许任何人打乱他的计划，所以哪怕朱雅琼想临时多散一会步都会被拒绝。

王秋雨不仅拒绝朱雅琼的各种情感需求，还会反过来批评她不识大体，过于自我，不考虑他人感受。

够气人了吧？

可是在旅途中，王秋雨也逐渐展现出他踏实可靠的“老父亲”一面。

朱雅琼像个“生活白痴”，到处丢眼镜，王秋雨会帮她找到，细心收好，也会在大吵一架后跟在后面吭哧吭哧扛行李。

在生活上，朱雅琼显然是被照顾的一方。

以至于，后来朱雅琼旁若无人地弹吉他唱歌，不打招呼就迟到，总是不断索取“爱的表达”，会给人一种“作女”“矫情”的印象。

但是，当两人玩正话反说，王秋雨笑嘻嘻地回答“特别喜欢她唱歌”（也就是特别不喜欢）时，朱雅琼的眼泪又让人无法苛责她。

毕竟，唱歌对朱雅琼来说，既是疗愈的最好方式，也是当初联结俩人爱情的纽带。

王秋雨对这件事都能轻易否定，更不用说平时对朱雅琼的精神打压。

果不其然，当朱雅琼想去找王秋雨讨个说法时，反而被王秋雨一通数落，批评她迟到、自私（全然没有对打压朱雅琼这件事感到抱歉）。

而朱雅琼被批评懵了，又反过来去给别人道歉，再次反省自己。

在这对（前）情侣身上，观众能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相生相克”。

他们互相依恋，王秋雨喜欢朱雅琼的可爱，朱雅琼享受王秋雨的照顾；

同时他们又相互厌恶，朱雅琼厌恶王秋雨的打压，王秋雨厌恶朱雅琼的随性。

但正如沈奕斐所说，他们的相处模式是互为因果的。

这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根本原因，一对深度参与彼此生活的伴侣，他们呈现出的自我，一定程度上是由另一方参与塑造的。

所以，当你想指责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也许应该想想自己对ta做过什么。

而当事人往往“身在此山中”，看不清自己，所以也看不清对方。

作为旁观者，你也很难像观看这档节目一样深入观察双方的客观行为（而非主观陈述），从而难以做出准确的定论。

偶尔会有朋友跟我聊自己的感情问题，上来就是一大通他如何如何，他为什么不这样，他为什么不那样。

仿佛全程中“我”都是被动接受，只有“受害者”情绪。

但我们都知道，事实大多不是如此。亲密关系中的人都是相互作用的，你们的关系如何，除了他的行为外，也同样取决于你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敲重点，王秋雨和朱雅琼都“没有那么无力”

因此，《再见爱人》的出现令我很是惊喜。

它较为平等地为观众提供了一段婚姻中两个人各自的视角。

比如我很喜欢的一期，倪萍做嘉宾，三个男人坐一排，三个女人坐一排。

每对夫妻聊到自己的问题，其他人都会各自从男性和女性的角度出来，更加客观和心平气和地帮助当事人与他的伴侣沟通。

对这些嘉宾来说，其他嘉宾以及节目组的镜头就像一面镜子，可以帮助他们激发自己藏在心底的情感。

比如第三对夫妻佟晨洁kk。

两人最大的矛盾在于kk想要孩子，而佟晨洁认为kk酗酒的毛病不改掉，她没法相信kk可以做一个好父亲。

佟晨洁一开始态度坚决，始终认为要不要孩子完全取决于kk的态度。

作为观众，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毕竟确实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父亲是情绪不稳定、动不动就喝到烂醉的人。

但是在众人多次谈心之后，佟晨洁终于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原来看似成熟、坚强、高情商的她，和kk一样出身于单亲家庭，父母常年吵架。

没过多久，佟晨洁的父亲就再次组建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从此彻底消失。

因此，佟晨洁始终对“父亲”这个角色有着极深的恐惧，所以也就对不由自主地对KK想要扮演的父亲角色抱有极高的期待和要求，任何一点不稳定因素都会让她害怕，进而退缩。

佟晨洁流着泪袒露心声的那一刻非常动人。

那是一种非常真实的疼痛，但同时，佟晨洁能对着镜头展露自己的伤口，又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契机。

无论对这个综艺节目，还是对他们夫妻俩来说，都是一个意义非凡的节点。

相信经历了那一刻，无论是当事人还是观众，都能体会到平等与真诚，对亲密关系而言有多么重要。

真诚地面对自我，才能真诚地面对他人，这是婚姻的必修课，更是人生的必修课。

02

《再见爱人》还有一点非常吸引我。

就是隐藏在情感问题下的性别问题。

我们从旁观者的视角不仅能看到亲密关系中的种种，也能看到该节目对如今不变更新变化的社会问题的呼应。

不难发现《再见爱人》中的三对嘉宾，都曾或多或少受到新旧性别观念的双重影响，他们徘徊在新旧之间，感到困惑和痛苦。

最明显的是佟晨洁和KK这对。

他们俩是时下备受追捧的“姐弟恋”，从物质条件到精神状态，都是典型的“女强男弱”模式。

佟晨洁作为第一批走出国门的超模，要钱有钱，要事业有事业，且在节目中展现了很高的情商，完全可以看作是当代优秀女性的缩影。

这样的女性在寻找伴侣时自然也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权，所以她敢于打破大部分女性“向上求偶”的标准，选择了在外界看来物质条件并不匹配的KK。

在最新一集中，KK也坦言，他有勇气和佟晨洁在一起，也多亏了佟晨洁一直给他鼓励。

他们俩也一直担当了这个节目中气氛组的角色，无论其他两对怎么闹别扭，怎么冷战，他们俩总能床头吵架床尾和。

以至于他们俩被观众“票选”为最有希望和好的CP。

这对夫妻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常见的男女相处模式在他们之间完全对调过来。

变成了“他在闹，她在笑”（相反的模式参考陈小春应采儿）。

而两人对这种模式甘之如饴。

这是新时代新思潮带来的正面影响，它允许越来越多的人摆脱传统性别观念的束缚，按自己的喜好寻觅伴侣。

但传统性别观念的阴影却从未离开过这对爱侣。

在两人为要不要孩子争执不休时，KK强烈的自尊心以及在这段关系中的不自信展露无疑。

他的事业没有佟晨洁成功，他处处都要和佟晨洁前夫暗暗较劲（佟前夫是前国脚谢辉），试图在物质上追赶佟的前任。

虽然两人接受了新兴的相处模式，但KK的骨子里仍然有传统性别分工思想在作祟——

男人在物质和事业上必须达到世俗意义的“成功”，必须用自己赚来的钱“养家”。（作为参照，大家可以观察处于传统性别分工下的王秋雨朱雅琼，朱雅琼在经济和事业上处于弱势一方，却从未有过要“养家”的表达，两人默认“养家”是王秋雨的责任）

显然，妻子的生活圈层里所定义的“成功”，他能力有限，难以企及。

但其实佟晨洁明确表示过，她在物质上并没有如此大的需求，是KK自己给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换句话说，取得物质成功，保存他作为男性的“尊严”，其实是由KK定义的自我价值。

于是，自我价值得不到满足带来了一系列心理失衡，他逐渐感到自己漂泊异乡，在社会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最终，这些心理指向了一个具体的承载物——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一面是传统男性的生殖欲望（本质依然是男性气质对话语权和掌控力的渴望），一面是新型关系中女性与男性同等强大的自我意志，KK夹在两难之间，非常困惑，既痛苦地折磨自己，也在折磨着对方。

本文不对二人做任何评判，但不得不说，节目组颇为深刻地抓住了当代婚恋关系的新变化，相比其他恋综节目大肆宣扬姐弟恋的甜蜜，这对夫妻反映出的问题无疑更加真实，也更值得普通人参考与反思。

有趣的是，《再见爱人》选择的嘉宾都有意无意形成彼此的对照组。

如果说佟晨洁KK是夹在新旧之间进退维谷，那么其他两对则向我们展示了在女性意识逐渐觉醒的今天，传统性别观念下的婚姻模式脆弱的一面。

无论是王秋雨朱雅琼，还是章贺郭柯宇，虽然相处模式截然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

这两对在结合时自觉或下意识地接受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但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女方发现自我的一部分被抑制，从而迫切地想要从这段亲密关系中抽离出来。

朱雅琼反驳母亲认为离婚会让孩子不幸福的观点

同样，我并不是为两位女性开脱，把她们放在传统性别观念“受害者”的位置上予以同情，更不想大谈特谈所谓独立女性的离婚勇气。相反，我希望通过追溯两人失败的婚姻，给各位正处于成长期的年轻女性以警醒。

当初，她们主动或被动放弃了一部分自我时，也许就注定她们不仅会伤害自己，也会给伴侣带来负面影响。

郭柯宇亲口承认，自己当年谈恋爱谈累了（当然也有她没说出口的，年少成名带来诸多动荡），她嫁给了并令自己不动心的章贺，试图扮演贤妻的角色。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躲”进了这段传统的婚姻中，她主动逃避了可能会使自己生活不够安稳的那部分自我。

结果呢，大家都看到了，她无法真正适应传统婚姻中女性长期处于被动、牺牲和奉献的位置。

在采访里，她描绘了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细节——

洗袜子。

那些仿佛永远都洗不完的袜子令她彻底崩溃。

她彻底“演”不下去了。

但是伤害已经造成，无论是在这段关系中情感得不到满足的章贺，还是失去了事业黄金发展期的自己。

和郭柯宇佟晨洁相比，朱雅琼显得十分“任性”，而王秋雨对她在生活上如老父亲般的照顾，更让外人觉得，朱雅琼过于自我，不在乎他人感受。

但整天把自我挂嘴边的人，不一定真的有自我。

她非常自然地接受了最传统的性别分工，也就是所谓的女人“负责貌美如花”，男人“负责赚钱养家”。

在这段亲密关系中，朱雅琼心安理得地在生活上做一个被照顾的“小女孩”，她热爱音乐，却没有继续自己的音乐事业（注意，两人之前多年是没有孩子的）。

这些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但很显然，甘于在婚姻生活中做“花瓶”的代价就是丧失个人发展空间，由于社会经验与资本积累与另一半相差悬殊，生生将话语权拱手让给了对方。

这也就是朱雅琼去找王秋雨吵架却被反将一军的原因。

一个心理年龄始终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论讲道理，怎么可能赢过一个混迹娱乐圈多年的“成熟”编剧？

心理始终没有成长的朱雅琼，就在王秋雨一边照顾一边打压的对待中，逐渐怀疑自我。

还好，她对王秋雨的打压终于忍到了临界点。

一切濒临崩溃，也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开始。

《再见爱人》选择的三对嘉宾在性别议题上都十分具有典型性。

个人发展与婚姻责任之间的必然矛盾，非常戏剧化但又极度真实地体现在这三段婚姻之中。

又非常巧的是，选择传统性别分工的家庭，女性想逃跑，选择新型性别分工的家庭，男性很痛苦。

背后深层的动因和逻辑不言而喻。

所以，《再见爱人》虽然讨论的是婚姻，然而它无心插柳的性别议题，却比市面上大多数打着“性别”旗号的国产综艺（甚至是影视剧）更精准，更有诚意。

前六集中不对嘉宾做过多干涉，是《再见爱人》的优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点真实也让这档节目填补了如今国产文娱影视作品的空白。

毕竟，印象中我们上一次认真讨论离婚并且引起了极大共鸣的影视作品，还要追溯到2004年的《中国式离婚》。

对观众而言，《再见爱人》出现也像是一面镜子，通过三对嘉宾能照见自己，通过旁观嘉宾的婚姻来旁观自己的亲密关系。

这样“镜子”般的节目，如今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