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主创面对女性困境的勇气，而是他们面对现实的天真和逃避。

文 | 清晏

编辑 | 王卓娇

追到第13和14集的时候，就决定放弃《江照黎明》了。

此后会间歇再去看一些新更的内容，证明弃剧的想法没有错。

毕竟，从一开始，《江照黎明》就没想过把重点落在谁是凶手上。作为观众的我们也知道，找出凶手，也的确不应该成为它的重点，最起码不是最主要的部分——《江照黎明》的重点，应该是女性困境。

说得直白些就是：女人活着，难。

这也是《江照黎明》在前12集里，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原因，同时也是它的豆瓣评分一度逼近8分、现在却不断下跌回7.6分的原因。

在12集之前，它鲜活地勾勒出女性，从原生家庭到踏入社会再到爱情和婚姻后，不同层面的生存之难。

剧情开始，就浓墨重彩又不疾不徐地摹刻着李晓楠（马思纯 饰）在婚姻里的样子。

她的丈夫苏睿（刘凯 饰），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好丈夫。

结婚前，以暖男的形象出现在李晓楠身边，知冷着热、嘘寒问暖、百般体贴；结婚后，白天接送老婆上下班，给她准备应急的哮喘药、早餐时准备牛奶面包，晚上帮老婆在夜市摆摊，忙前忙后。

实际上，他却因为自己的贪心不足和能力有限，欠着100万高利贷，背靠李晓楠姐夫的关系，吃里扒外、收受贿赂。被发现后断了财路，就想着提高李晓楠的人身意外险保单，然后制造哮喘复发、车祸、失足坠江等一系列可能意外致死的假象，以图杀妻骗保来还债。

《江照黎明》一边坐实苏睿狠毒丈夫的铁证，一边让回家的李晓楠，去面对母亲的斥责。

李晓楠回到家，帮外出买菜的母亲黄蕙兰（史可 饰）接线安灯泡，方便她夜间打麻将。这个本来充满讨好的举动，却被回来的母亲厉声指责：“谁让你自作主张帮我接线安灯泡的？最近手气不好，本来打到天黑就可以散了，但现在有了灯，只能输到天亮……”

但这还不算完。

等到饭桌上，当女儿李晓楠说要借钱买房凑首付，黄蕙兰的反应是更一通数落和更狠的贬低，先是指责女儿嫁人的时候挑的女婿不好，紧接着又嫌弃她没有死去的大女儿优秀。

这个细节，既是对中国式家庭关系的再现，又是对李晓楠之所以婚姻不幸的另一重解释。

在传统式中国家庭里，长辈通常不会正确表达自己对孩子的感情。他们更习惯以“都是为你好”，和“你怎么那么差”两种形式来给予孩子爱。

以爱为名的钳制和伤害。

难道说长辈不爱自己的孩子？

当然不是。

比如在苏睿决定把李晓楠推入江里的那个暴雨夜，黄蕙兰联系不到女儿时，着急忙慌地出门，甚至被现有剧情暗示她有杀害女婿的嫌疑，都要保全李晓楠。

但这种关键时刻的保护所提供的情感力度，却被诸如装灯泡和饭桌上的生活细节，给消解得支离破碎。

母亲时不时流露出的失望和嫌弃，从成长环境上就摧毁了女性的未来。

这也是《江照黎明》最棒的地方：它意识到藏匿在母女关系背后的裂痕，并在不否认亲情力量的前提下，拷问着无聊及琐碎的日常生活细节，如何摧毁原本应该相亲相爱的彼此，并最终让女性变成怯懦的、畏缩的、时刻都想逃离的性格。

它看似是在说母爱的匮乏，实则是在说母爱在深沉后的负累——这才是最要命的，因为在真正的亲情关系里，我们都是充满缺陷地去爱着对方，而且这种矛盾和冲突是无解的。

从出生到被哺育，女性就成长在被规训与被惩罚的环境里，无路可逃。

这就回答了很多人的疑问——李晓楠明明知道丈夫苏睿不靠谱，为什么还会被他欺瞒哄骗？

事实上，她有自己想要逃离的现实，就有被欺骗的可能。

她想要逃离的，就是母亲那种让她毫无尊严的、憋屈苦闷的现实，所以当她从苏睿那里得到点滴的、虚情假意的温暖时，她才会前行得那么义无反顾。

与其说是李晓楠的丈夫选择得不好，不如说是黄蕙兰逼着女儿选择的丈夫不好。

她太着急脱离让她窒息的原生家庭，也就失去了更明晰的判断。

《江照黎明》在这些细节上的铺排，让人细思极恐、感同身受——包括女二号，也就是丈夫苏睿的出轨对象，张瑶扮演的“小三”于红，几乎也是这个路子：“拆二代”的她，生长在重男轻女的环境里，虽然家中豪富，却没一套房产在她名下。

于红的父亲，从没正眼看过她。

她太想得到爱，哪怕是身体上的欢愉，都让她饥不择食。

但也是从这里开始，观众失去了对主创态度的判断：他们到底是同情女性，还是视之以凉薄，还是说为了制造那种复杂的情绪而刻意安排剧情？

这就是剧情出现转折的地方：得知真相的于红，从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了让人恐惧的施暴者。她把自己所有的失落和愤怒，统统倾泻在李晓楠身上，不仅用遗落在嘉陵宾馆的属于李晓楠的胸针来威胁她，甚至打印李晓楠和王诚（白客 饰）是“奸夫淫妇”的海报到处散播。

但相比于这种动机不明的作恶，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从13集开始，《江照黎明》的叙事不可避免地滑入传统女性题材，或者说国产电视剧的老套路——

总有甜美爱情，可以救赎苦难。

且为了完成这个爱情可以拯救女性的主题，主创不断放大李晓楠和王诚之间的互动，甚至弱智般地把他们拉回校园，用那种青春期的纯真和懵懂，来对抗现实的凶狠和残忍。

天真烂漫如果能解决问题，这类题材就不会被归类浪漫主义了。

这就是主创的问题所在：一边使劲加重现实主义的苦痛，一边选择用浪漫主义做对抗。

加重这个问题的，还有季风剧场的剪辑和更新方式：原本一集60-70分钟的剧情，季风剧场非要选择剪辑成40分钟甚至不到40分钟的短剧，割断观众情绪上的连续性不说，还在播送时出现数日的断更。

原本应该紧凑的剧情，本来就因为突然闯入的爱情互动而被打断，结果又碰上周期性播出的事实，其结果就是：

剧里的主角，一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凶手到底是谁，一边还在享受爱情带来的甜美；

而银屏外的观众，早已因为被稀释的悬疑感和紧迫感而失去追剧的欲望，再打开时却还是看到两个人在近乎你侬我侬般地试探和示爱，且找不出更多有效的剧情推动。

这不是主创面对女性困境的勇气，而是他们面对现实的天真和逃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