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两天，朋友圈里除了晒“五一”各种旅游、狂欢的信息，一个只有21岁的大学生的死更是引发了巨大的关注。

这个年轻人叫“魏则西”，生前就读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被查出患有“滑膜肉瘤”的罕见疾病。曾辗转于多家医院，病情一直未见好转，情急之下求助百度的搜索引擎，被排名第一的某武警医院的“生物免疫疗法”所吸引，遂抱着巨大的希望前往，但在花光东挪西借的20万元后，仍不幸去世。魏则西生前曾撰文，详述此次求医过程，并通过在美国的朋友才得知，这种生物免疫疗法，在国外早已因为无效被停止临床使用。该院也并没有如宣传中那样，与斯坦福大学医学院有合作。

散尽家财，仍无力回天，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盖棺未定论，谁该为魏则西的死担责？推行本该淘汰的“新疗法”的无良医院？还是睁一眼闭一眼，未尽严格审核与监管责任的发证机关？抑或是混淆视听、唯利是图的搜索引擎？

在一长串的朋比为奸，携手作恶的链条上，每一方都难辞其咎。只不过是“主谋”与“帮凶”的区别而已。若一个社会“金钱至上”占据了制高点，形成了风向标，那么当利益驱动时，便会所向披靡！但细究起来，似乎哪一方都会觉得自己挺无辜，推诿责任时也会振振有词：大家都这样，又不独我们如此！

二

很多时候，我们无力做那个振臂一呼，匡扶天下的英雄，但若没有了敬畏之心，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利欲熏心的时代里的追腥逐臭的苍蝇。只是，有人趋之若鹜，有人仍在坚守。

我有个好朋友在大学当老师，是个有名的才女，写得一手好文章，性格一向温文尔雅的她提笔为文也是从容不迫，虽不乏真知灼见，但从不乖戾偏激，从不哗众取宠，自从前阶段开了公众号，却读者寥寥。但她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一次在和她聊天时调侃：“亲爱的，你也不妨学学那些一骂成名者，这可是涨粉的好办法，以你文笔的功力，说不定是下一个网络红人。”

她大笑：“老祖宗早就说过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此我也蠢蠢欲动过，自然也曾想到过这个吸粉的利器，但我很怕我一旦写成了那种脏字连篇，器官横飞的文章，被我的学生看到会拿来问我，‘老师，这是写的吗？'我更怕我的孩子用无比质疑甚至鄙夷的口吻来向我核实，‘妈妈，你确定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你的笔下吗？'”她接着说，“教育学生和孩子时，我言之凿凿，听上去冠冕堂皇；变身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我却去秀自己曾经不齿的下限。讲真话，身为师者和母亲，我害怕被打脸。”

那一刻我震惊非小！在我们这个众声扰攘的时代，秀下限是容易的，坚持立场是不容易的；武断是容易的，审慎取舍是不容易的；随波逐流是容易的，谨守本分是不容易的。

那时在她的后台留言中，间或出现“装逼犯”，“绿茶婊”这样的字样，但她的回复是，“你取‘阳关道'，我过‘独木桥'，各有皈依，各得其所。”

三

这让我想起了清朝的叶存仁，做官三十年，始终两袖清风，在贪腐成风的官场，他给自己立的规矩是：不是自己的，毫不苟取！及至离任时，手下部属执意为之送别，但送行的船迟迟不发，叶存仁心生困惑，等至明月高挂，来了一叶小舟，原来是手下临别赠礼，故意等至夜里避人耳目。叶存仁当即写诗一首：“月白风清夜半时，扁舟相送故迟迟。感君情重还君赠，不畏人知畏己知。”遂拒礼而去。

谁都不会视钱为仇寇，但他洁身自好并非慑于“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戒律，而是源于这句“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的自持。

但人都具有从众性，在大环境的影响下保持个人的原则似乎难乎其难。在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中，他就阐明了这样的一个观点，“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约束的一面。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所以你看，我们被群体，被社会风气的裹挟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因此，不随波逐流，不放弃底线，并非是彪悍的个性所能做到的，他还需要清醒的认知，不人云亦云的独立，不肯背离良善与正义，道德与法律的操守。

四

我有个表叔，两年前失业后承包了近郊的十几亩蔬菜大棚，夫妻俩很能干，起早贪黑，吃了很多苦。但经济效益并不十分好，相比之下，左邻右舍种大棚的收入却都很可观。这时有热心人提醒他，“老老实实地种菜怎么行呢？不采取点非常措施，不仅影响蔬菜的生长周期，而且长势不好，卖相不佳。”表婶立马醍醐灌顶，游说丈夫，连表弟也抱怨父亲的迂腐，但表叔说，“将新鲜的蔬菜瓜果喷洒上各种有害健康的药水，这种断子绝孙的昧心钱谁愿挣谁挣，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由于表叔坚持“无公害”蔬菜种植，虽然产量不高，但卖得很好，渐渐地批发商络绎不绝地前来抢购，表叔的蔬菜基地现在已成为远近闻名的明星企业，收益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父亲说，这就是好心有好报。当良知被一窝蜂地贩卖时，还有人掂量着那几斤几两肉，不肯随意轻抛！

这并非故作姿态和圆滑取巧，而是他知道哪些东西不能僭越，哪些东西需要持守。

所以，生存，取决于我们要什么，而底线，则决定我们拒绝什么。同流合污易，守土有责难。

但红尘万丈，浊流滚滚，泥沙俱下，被挟制，被掣肘，被同化，被熏染，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生而为人，边界在哪里？道场在何方？

当你能独善其身时，秉持良知，礼敬规则，恪守底线，不向这个本已戾气沸腾的社会火炉里抛掷你极端的情绪，不助纣为虐，不从恶如崩，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当你可以兼济天下时，调动你的能量、财富与资源惠及广众，发出更宏亮的声音，感召与影响更多的人，还法律以权威，还百姓以公正。

独木不成林，涓滴汇成海。

原因无它， 你是什么，这个世界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