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许从未听过我的名字,却可以听听我的故事。
2015-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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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NBA效力了13年的老将谈到了他小时候受到的性侵犯、他多年来藏在深处的记忆,意识到了他作为公众发言人和人生教练的愿望。


作者:JORDAN-RITTER-CONN

原文标题:Keyon Dooling’s Secre

翻译:爱泽咲夜

编辑:虎扑体育




从打节拍开始。在膝盖或桌子上打出断音(译注:指音符短促的发音),你就知道那个肯扬-杜林马上要消失了。当,当,当。他并不是要像这样隐藏气息。当,当,当。他说,谈这个是有益健康的。“很重要。”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但信息量最大的故事也带着最大的恐惧。


现在是7月初,他身体前倾,靠在拉斯维加斯一幢高层公寓的沙发上。他的肩膀向前倾,一边在桌上打节拍,一边讲述着让他肩膀前倾在桌上打节拍的故事。他已经学会怎么控制情绪的爆点了——他说“下了很大工夫”——但爆点仍然会以声音、图像甚至是气味的形式出现。然后故事就来了。他有很多这样的故事,有的已经模糊不清,但其他的仍然栩栩如生。无数人在会议后或比赛前都悄悄跟他说,你经历过的,我们也经历过。


他想听听他们的故事。杜林的NBA生涯结束了,他现在是一名人生教练。听别人的秘密是他的工作。但他们的故事就跟他的一样,而且这些故事让他不得不面对他几十年来一直想要抹去的记忆。所以他在这里讲故事的时候,是一边打节拍一边讲的,知道语速慢下来为止,然后他看看窗外。他的眼睛失去了光泽,他的声音平和了。那个他已经消失了。


他对着拉斯维加斯市中心死气沉沉的天上盯了几秒,接着转过头来。“我很好,”杜林说,“我很好,这很好。”然后他深呼吸一口,又继续边打节拍边讲了。


故事开始于西雅图一个夏天的晚上,一个洗手间的包间里。


当时是2012年9月。几个月前,杜林的凯尔特人在东区决赛第7场输给了热火,后者之后赢得了勒布朗-詹姆斯加盟以来的第一个总冠军。杜林从来都不是明星。他从来没有单季场均10分或上场30分钟,他的年薪也没有超过400万美金过。但是,在他被摘走后12年,他仍然在打球,仍然值得在争冠队拥有一个板凳位置。他的防守速度很快,可以自己创造投篮机会,可以每场比赛打15-20分钟的替补得分后卫或是控卫。杜林在场上很可靠,但杜林能在联盟这么长时间,更多还是因为他在更衣室的行为。“我打球从来都不是全明星,”他喜欢这么说,“但我做人可是全明星的。”他指导过贾米尔-尼尔森和拉简-隆多等年轻后卫。他曾经当过球员工会副主席,在3支球队当过队长。


杜林刚刚以底薪和凯尔特人续约,而就在训练营开始前几天,他和队友埃弗里-布拉德利一起去西雅图地区参加一项慈善活动。他们在布拉德利的家乡Tacoma给低收入家庭提供帮助。杜林整个生涯期间都告诉球队工作人员,一有慈善活动的机会就通知他。回馈的感觉很好,但站在台上,面前是一屋子的人,手里拿着麦克风的感觉也很好。篮球先不算——公开演讲可能是杜林最大的天赋。他学习过杰出的演说家——马丁-路德-金和T. D. Jakes。他知道怎么制造气氛、讲笑话、怎么恰到好处地停下,让屋子里的人都迫切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讲什么。


活动进行得很好。杜林的航班在明天,于是他在市中心他最喜欢的牛排馆订了晚餐。他点了顶级肋骨牛排,吃完以后就和队友和朋友说笑。最终,夜色渐深,他做了一个微小,但改变了他一生的决定。他去了洗手间。


他走了进去。便池前,一名高瘦白男人在放水——不是往一个便池里放,而是“雨露均沾”。他从一边的便池开始放水,一路走过去,让他放出的水飚进每一个池子,到另一头以后再返回来。杜林猜他大概喝高了。杜林不想跟乱JB飚的醉鬼在一块,于是他走过了便池,进了一个没人的包间。他没有关门。他拉开裤子拉链,开始放水。


过了一会,杜林觉得有什么东西。嘛情况啊?他转过头去。在他正后方,就是那个喝高了乱飚的男的。那人一股酒气,咯咯笑着,看着杜林的眼睛。他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发了春一样的笑容。杜林向下一看。他在碰我。这个男人的手抱这杜林的臀部。他在碰我。


杜林瞬间拉上裤子拉链,系好皮带,转过身子。他手臂一挥,就在男性的眼前——啪!——拍了拍手。他在碰我。


“你知道吗,”杜林说,“我赤手空拳就能弄死你?”


杜林想吓吓他。他碰我了。他想让这男的害怕。他想让他发抖着走出洗手间,走出餐馆,永远不要回来,而且未来几年都还记得,就在那时,就在那儿,洗手间里一个陌生人差一点就杀了他。但最重要的是,杜林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在这一刻浮现在了杜林的眼前,但在杜林内心当中的一部分,为了问这个问题,他已经等了25年。


“你从我身上看到什么了,”杜林说,“让你觉得你可以对我做这个?”


笑声停下了。“哥们,”杜林记得这男的说,“就开个玩笑嘛。我对我所有的朋友都这样的。”


“错!”杜林喊道,“我特么又不是你的什么朋友!你敢这么对我,你以为你算老几啊?”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吗,我赤手空拳就能弄死你?”


肯扬继续威胁着。他现在说道,如果他不是NBA球员,如果他不是刚刚签了合同,如果他不是有4个孩子在佛罗里达的家里等着,也许他就真动手了。他说,那个时候幸好他在动手的前一秒想了想带来的一切危险,恰好在彻底爆发前停下来、呼吸,然后走了出去。


他回到了餐桌上,努力平息不断上升的怒火。他点了一杯红酒。他碰我了。然后他点了巧克力蛋奶酥。他想让那一刻就这么过去。但他坐下来不久,他的朋友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了?”他们问道。


“有人在洗手间抓了我屁股。”


“不可能,”那天活动的赞助商Gametyme基金会执行总监约翰-约翰逊说,“不可能的。没这回事。”


杜林回击道:“我说真的。”


杜林坐下来看着他们,他们都发现了杜林的怒气。他们震惊了,但震惊还不够。他们生气了,但都没有杜林生气。肯扬觉得,他们没有理解到重点。不仅仅是这个男的。他碰我了。不仅仅是这么件事。这是一种侮辱,对他身体的侵犯。


杜林决定出去走走。“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他说,“让我呼吸下新鲜空气。”


他走了出去。当时是夏天的西雅图。一边是普吉特海湾,另一边是西雅图太空针塔。这些可以让他放松,让他忘记那件事。但杜林一走出餐馆,他就在门外发现了那男的。就那货——一个人坐在路边。


他在餐馆里给自己说了很多:你会给很多人带来危险。家庭需要你。想想头条怎么写。不要让你的球队失望。但这些都消失了。那个球队队长、爱孩子的父亲、每次慈善活动都特么自愿要参加的杜林消失了。现在,杜林的世界只有2件大事:一个男的碰他了,这个男的现在就坐在那儿。


杜林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走向那名男性,掐住了他的喉咙。他现在记不大清楚了。从他说话的方式来看,他差不多要昏迷了。他只记得他抓住了那男的,他的手上可以感觉到那人的气管,他可以看到那人的恐惧,那份恐惧让杜林安心。杜林记得,他当时想的是,劳资要结果了那厮,谁也阻止不了劳资。


但就在那时,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航班延误了的杜林的朋友。几英寸外还有另外2名走出餐馆的朋友。他们把杜林和那男的分开,让他冷静下。


“我得走了。”杜林跟他们说,然后向酒店走去。他觉得,也许明天早上就好了吧。



杜林躺在酒店房间里的床上试着入睡,但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他小时候的一个夏天。他试着清空回忆。他放慢了呼吸。但这些景象仍不断出现。这是一个他花了无数年来忘却的日子,一个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的日子。但记忆一直都在,四处涌现。而洗手间包厢里发生的事情再次让他勾起了这份回忆,让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不得安宁。


那是一个夏天。雨水打湿了他的t恤。他差不多是7岁(作者注:其他报道称这事发生的时候杜林5岁,但在接受Grantland为这篇文章而进行的采访时,他说他记得他当时差不多7岁)。他想喝汽水,他的朋友也想,于是他们走向街角的一家店里。这时一幢公寓的门打开了,一个比他们大的男孩让他们进来。


那个大男孩大概14岁。杜林认识他——他是杜林哥哥小Leroy的朋友。于是2名男孩跟他进了公寓。大男孩打开了音乐,3人一起跟着节拍轮流自由唱rap。外面雨还在下。杜林根本没去想是不是该回家了。


然后,大男孩关掉了音乐,打开了电视。杜林看到,屏幕上时一男一女在OOXX。他知道这是啥。杜林虽然还小,但他是有哥哥的。他在家里看过他们的杂志和录像。他不喜欢看*河蟹*,但他觉得*河蟹*也没那么恐怖猎奇。他觉得这是给大孩子看的。也许他再大一点就懂了。雨还在下。录像还在放。杜林和朋友还坐在那看着。


即使到了几年后,肯扬终于可以讲出这段故事的时候,他也难以说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说,每说一次就好一些。“讲这故事是好事,”他补充道,“很重要。”他在一家医院的洗手间跟他妻子说了。不久之后他在同一幢楼里跟道格-里弗斯说了。他跟NBA的朋友说了,他跟他的孩子说了。他在和著名主持人Katie Couric的采访中,在ESPN上跟全国人都说了。对一些人,他可以详细地说,但对其他人则是点到为止。


但这是在肯扬离开那幢公寓后许多年了。那个大孩子让杜林和另一个男孩做了一件事,一件他们即使在那时就知道不应该去做的事。当时在电视里,那个男的射了。在那一幕之后,大男孩转向杜林和他的朋友,就像要跟他们讲一个秘密似的说:“你知道吗?我也行。”他让他们给他玩口活。


杜林找到时机速度离开了公寓。他走到了外面。雨也许还在下,也许已经停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细节杜林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他是一路跑回家的,而且他记得回家以后跟谁也没说。他直接冲进了洗手间,洗了个澡,让谁冲洗他的身体,同时不让自己喊出来。


那一天他决定了:没有人可以再让他做这个。他走进父亲的花店,拿了把小刀。小刀的刀柄是橙色的,刀片很长。他用胶带纸把小刀包起来,随身携带着——在他的口袋里或自行车上——如果再有人乱摸,他就随时有家伙用了。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能说。如果他父亲想要杀了那男孩呢?如果朋友都以为他是基佬呢?他告诉自己,这些问题都很关键。所以他把这件事隐藏在了尴尬和羞耻当中。


现在,当杜林回顾那些年时,他看到了他是怎样应付他的过去给他带来的创伤的。他看到在4年级时,他偷溜进父亲的酒柜,往自己嘴里灌烈酒,灌到天昏地暗。他看到在中学时和朋友抽大河蟹麻,让毒品缓解那个下午给他带来的压力。他看到还是那个年纪,他到处调戏妹子,把她们带回家。他觉得,他睡过的妹子越多,他就越能证明他不再是那个小男孩了。


篮球帮助了他。他在场上可以展示统治力。只要有球在手,他就不会觉得是个小受。他喜欢他的天赋给他的力量。他知道,他学校和邻居的几乎所有孩子都只能在梦里做到他在篮球场上做到的,那种自信就来源于此。他第一次扣篮的时候——在大一的一场比赛中——他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随着他的长大,那个下午的记忆逐渐模糊,但应付那个下午的套路留了下来。


回到西雅图。在餐馆洗手间引爆了杜林最黑暗的记忆那件事过去后几个小时,杜林终于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上了飞机,从西雅图到洛杉矶。那里又是一场活动,又是一次演讲。这次Gametyme基金会在救世军(译注:基督教慈善组织)发放食物。杜林再一次走上台,对着孩子和他们的祖父母、单身母亲和黑帮发表了演讲。每一个字似乎都不费吹灰之力却又恰到好处。每一次转折都带来了需要的效果。他在台上展翅飞翔,群众的反应是他的翅膀。


但在安静的酒店房间里,那段记忆再次浮现。不仅是那次侵犯,还有杜林人生中的其他黑历史——父亲的去世、妻子的流产、小时候听到和看到的枪击。他们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开始胡思乱想了。每一个时刻都充满了恐惧。不知怎地,杜林突然觉得他会死,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时候,怎么死的,但是,他会死。


他试图自言自语以平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这些问题都是精神层面的,他会为自己过去的罪行受到惩罚。如果他可以得到上帝的原谅,那么他就可以让这一切全部化为乌有。杜林一直认为他是个基督徒,但作为一个成人,他却没有那么虔诚了:他的祈祷变少了,他即使知道不对也会选择短暂的快感。于是,就在酒店房间里,杜林召唤了上帝。他开始祈求:为了得到原谅,得到解脱,为了一切可以让他的心灵回复平静的东西,为了消除西雅图那个男的所做的一切。


3000英里外,杜林的妻子Natosha也在Fort Lauderdale的家中坐着祈祷。她给杜林打了电话,她从杜林的声音里听到了一种陌生的慌张。她想,这不是肯扬,这不是她的丈夫。


2000年,在杜林被摘走不久,他们就买了房子。房子离海滩只有几英里,他们的社区边上有大门。在这之后,他们跑遍了全国:密尔沃基、奥兰多、新泽西。一些运动员在赛季中会和配偶分居,但杜林不会。杜林走到哪,妻子和孩子就跟到哪。Natosha在杜林在洛杉矶的新秀赛季时就知道成人该怎么做了。她在加利福尼亚、新泽西和佛罗里达都生过孩子。她眼睛闭着都可以搬家——在1-2天内完成打包,装车,告别。NBA家庭的人生可能很孤独,但这是他们选择的人生。欢乐和舒适远远超过了压力。


现在,夏天要结束了,又得离开Fort Lauderdale去波士顿了。不过这个赛季的感觉有所不同。杜林从西雅图和洛杉矶回来时仍有点精神错乱。他的能量时有时无,但大多数时候都无精打采。“他的精神,”Natosha说,“变了。”她想,也许他只是需要篮球。也许等杜林回波士顿,回到那支他打球最开心的球队,事情也许就会变好。


但杜林不想去波士顿。他不想打篮球了,再也不想了。真的——他爱这项运动,这项运动在无数方面改变了他的人生。篮球让他得到了来自Fort Lauderdale市海滩边上的高中Cardinal Gibbons的奖学金,让他可以和家中有汽车和3层豪宅的孩子一起打球。篮球让他进了密苏里大学,让他在大二参选那年入选了大12区第二阵容。篮球让他拥有了2000年6月的那个晚上,他邀请亲朋好友住进Fort Lauderdale海边的一家万豪酒店。他在第10顺位被魔术摘走,当大卫-斯特恩叫到他的名字时,他们全都欢呼了起来。篮球让他当了12年跑遍全世界的百万富翁。篮球让他孩子进了私立学校。篮球给了他房子,给了他最亲近的朋友。


但这些都不是白给的。它让杜林失去了27岁就开始退化的臀部软骨。他让杜林失去了隐私,给他带来了负担——陌生人想和他合影,亲戚想要钱。有时杜林很愿意给他们钱,但有时在最神圣的时候也有要钱的,甚至在他父亲的葬礼上都有。它让他在客场比赛的时候不得不离开Natosha和孩子,独自面对孤独和诱惑。它也让他不得不去西雅图。如果他不是NBA球员,那他根本不用出这趟差的,对不?从某种意义来说,篮球让他走进了那家餐馆,让他走进了那个洗手间包厢。


所以是的,杜林不想再打了。他飞去波士顿,走进凯尔特人训练馆,告诉所有愿意听他的人,他不想干了。在训练营之前的一次训练中,他把队友都叫到中心场地上。当队友都聚在他身旁时,他看着一名后卫的眼睛。这名年轻后卫的角色是训练营陪练,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在开赛最终名单公布前被裁。肯扬指向了他。“我想让你顶替我的位置。”他说。


埃弗里-布拉德利给他和杜林的朋友,在西雅图跟他们一起的约翰-约翰逊打了电话。“你跟肯扬说话了吗?”布拉德利说,“你知道怎么回事吗?”约翰逊订了到波士顿的机票去看杜林。当他到达波士顿时,他发现他的朋友正在胡思乱想且目空一切。“有人在跟踪我,”杜林跟他说,“有人在跟踪我和我孩子。”约翰逊说,不不,没有的。没有人尾行,没事的。杜林只是需要放松、祈祷、让心静一下。但杜林好不容易不胡思乱想了,他却又开始发狂了。约翰逊记得,杜林神志不清,以为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他跑到他在波士顿家旁边的大街上,站在马路中间挑战汽车,看有没有人有胆撞他。他完全相信,即使有车敢撞他,他也不会疼。



官方声明是在2012年9月20号发布的。“杜林认为他已经在NBA度过了12年美好时光,现在是时候探索其他兴趣,多陪陪家人了。”杜林的经纪人Kenge Stevenson在一份声明中写道,“杜林永远不会忘记他和凯尔特人在波士顿的时光。”


现在,杜林终于觉得可以放松了。他可以过正常生活了。也许开始做生意。他喜欢这个感觉。他希望今后某一天能成为NBA主帅。他多年来都在学习执教他的教练。他很欣赏里弗斯通过让球员知道他们被爱着而建立化学反应的做法。他很佩服斯坦-范甘迪能向球队灌输他的方针同时还能让球员尊敬他。2011年,杜林效力雄鹿的时候,他开始向自己的执教手册上记东西了。球风:快节奏、无私、顽强、自由而有组织。他决定,他要打造一支聪明、善于交流、充满能量、态度良好的球队。他们会阻止对方进入内线,在强侧挡拆。


也许这个愿景某一天能够实现。与此同时,凯尔特人为他提供了生涯的下一步。他将以球员发展教练的身份留在球队。他可以继续指导布拉德利、隆多和球队其他的年轻后卫。他的孩子已经在波士顿开始上学了,他们家可以不用离开波士顿。而当球队出征客场时,他可以留在家中。


杜林已经开始计划孩子在体育上往哪方面发展了。他的女儿乔丹看起来似乎是一名网球天才。他的儿子KJ虽然才3岁,但杜林已经发现他可以继承父亲的运动天赋。他喜欢让孩子去训练——先是俯卧撑和开合跳,然后在家附近冲刺跑。


在杜林退役之后不久的一天下午,他把孩子带到了外面。那天比较冷,所以他们到街上去晒太阳,开始玩起了拳击。杜林蹲下来举起双手,然后让他孩子学着做。他们轮流冲上前击打杜林。杜林挨了几拳,挡了几拳,闪了几拳然后回击。没来得急躲避杜林攻击的孩子被杜林打到了头上。杜林和Natosha都坚称拳击是玩玩的,没有伤害,就像父亲和孩子在起居室玩摔跤一样。孩子笑着叫了起来,拳击结束后,杜林把他们带回了家中。


几分钟后,杜林听见有人在猛敲门。他困惑着从地下室走了上来。他们觉得不会有公司来,也没有人点匹萨。而且这敲门声还不是一般的敲门声。声音很重——甚至可以说,很暴力。肯扬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很不冷静了。他吼道:“谁特么跟个艹蛋的警察似得敲我家门啊?!”


来的还真是警察。高大,身穿制服,亮出证件,就站在家门口。街上还有更多的警察待命,他们的车灯闪着,随时准备在需要的时候出击。他们大声喊着,不是向入侵者,而是向杜林喊着。“趴下!”杜林记得他们喊道,“趴下!”


杜林趴下了。他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来他家。他们解释说他们接到了一个电话。一名邻居看到杜林在外面,然后给911打电话说他打孩子了。杜林感觉那份熟悉的慌张正迅速涌现。杜林趴在地上,心脏在胸膛跳动。警察要求问孩子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法问孩子,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哭。叫Natosha让他们别哭了也不行,因为她无视警察向杜林喊着,试图保护他。


“什么都不要说!”她喊道,“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


杜林一辈子都在避免这么一刻。小时候邻居吸毒,朋友贩毒,但杜林完全不碰毒品一下。杜林的朋友有许多都去当黑帮和嗑药了,但杜林远离这种生活,专心上学打篮球。杜林对警察只会说“是的,先生”和“不,先生”。他也可以肯定,警察没有任何理由——永远不会有——把他打成像他邻居那些孩子一样的坏人。


杜林的努力在那一刻前都很有效。杜林上了大学,在NBA赚了数百万。他就像其他任何一个住在郊区的成功父亲一样。但在这里,在他与众不同的社区,在他高价买下的家中,他第一次被铐上了。还有一名男性*河蟹*着他,限制着他的活动空间——在碰他。


“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Natosha又说了一次。她相信——她的丈夫没有做错事。但她和杜林从小都认为,警察很可怕,不可信。她相信,无论他对警察说什么,都只能反过来伤害他。


但肯扬没法不说话。前几天的恐惧又回来了,这一次以更快的速度占据了他的心情。他趴在地上时向那名*河蟹*他的男性喊道:“你们是警察(COPS)!是面向社区做治安服务(Community Oriented Policing Services)的。你们是来服务的!你们不是来伤害我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林起身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警察正在问问题,Natosha朝他们大喊着,孩子哭着,他还听到了一些陌生的声音,一些响亮、刺穿他的耳朵,进入他的大脑的声音。一名警察问杜林的名字,但他没有说。不是因为Natosha告诉他不能说,而是在这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退役,西雅图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那些伤害了他人生的记忆。当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男的逼迫他趴下。


他知道的只有寻求帮助。“拜托了,”他对警察说,“请带我去医院。”


警察没有立案。问过孩子以后,他们知道是误会了。他们解开了杜林的手铐,道了歉,按照他的要求把他带去了医院。“拜托了,”Natosha说,“不要让他从正门进去。”她不希望他崩溃的新闻被爆出。


杜林这一晚是在精神病房度过的,Natosha和孩子留在了家里。里弗斯给她打了电话询问情况。多名凯尔特人球员也打了。她跟他们说她很好。但在内心深处,她的恐惧不断上升。自打从西雅图回来,杜林就不再是那个他了——放弃了他喜爱的篮球和队友,放弃了7位数工资,和进一步巩固家庭的机会。


现在他不在了,住进了医院。她想,我的人生,已经完了。


Natosha想吃点晚饭, 但她呆住了无法下咽。她哭泣着倒在了地上。她11岁的女儿Deneal进来扶起了母亲,两人相互扶着走进了主卧室。Deneal一路支撑着Natosha上了床,她和母亲一起钻进了被子里。Deneal睡在了母亲身边,在她的枕头下放了一张杜林的照片。Gabby、乔丹和KJ也来了。他们5个人一起睡下了。


Natosha第二天去医院看了杜林。她一路听着病人的叫喊走过了大厅。当她找到杜林时,他看起来面无表情、疲惫且害怕。他们走进了一个单独的洗手间。他看上去清醒了一阵。她在她爱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丝闪光。


杜林和Natosha是在高中认识的。他带她去看了电影“独立日”,他把手臂搭在她肩上,后来手麻了,于是为解除麻痹感而他摆了摆手,同时尽可能放松,但手却不愿意松开。他们高中开始交往,上大学后曾一度分手,但之后又复合,生了孩子,办了婚礼,一起度过了许多喜怒哀乐。没有别人能这么深入了解杜林这么长时间。但这一次不管什么情况——不管他内心在想什么——Natosha都看不出一丝端倪。她困惑、担心而又害怕。她知道她的丈夫需要帮助,但她相信这里不是最好的得到帮助的地方。


她看着杜林。“你想让我知道什么吗,”她问道,“让我帮你离开这里?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杜林点了点头说,是的,有。


几v年来,杜林不断考虑告诉Natosha侵犯那事。但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说。他记得他是这么想的:这是我应该保护的女性。她还会想以前一样看待我吗?如果她知道我被一男的占便宜了,她还会认为我很坚强吗?杜林知道这些问题不公平。他自己一个人想的时候也知道,他还小,不可能同意或者保护自己。但他已经忍了这份痛苦很久,他觉得,把这事继续隐藏在焦虑里,比直接面对要容易。


但现在,他和Natosha坐在洗手间里,向她说出了所有的记忆。他的内心虚弱惊慌,等着她的回答。


她告诉他,她爱他。她告诉他,她尊敬他。她告诉他,他很坚强,非常坚强,因为他建立他自己和家庭的生活,而这些都是在和那个下午的回忆的斗争中完成的。听到妻子这番话,杜林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一阵上升。“我原来感觉很无力,”他说,“但突然间,我感觉非常有力。”


Natosha问医院怎么才能让杜林出院。他们说没问题。杜林是自己登记的,他想走的话只要说一声。一天后,杜林出院了。他回家见了孩子。虽然他只是跟Natosha说了他的过去,但他已经觉得恢复一点正常了。不过他知道,他还有事要做。


凯尔特人、球员工会和为压力大的运动员服务的心理医生Timothy Benson联系了他。杜林的病情在第一个疗程就确定了: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他的焦虑、他的应付策略、他的胡思乱想和恐惧——都可以追踪到那个公寓。


杜林有2个星期每天都和Benson见面。有时候,他站在那儿大喊,发泄着对降临到他身上的不公平的怒火。有时候他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公寓,回到了那个夏天的日子。他蜷成一团,想要在这个世界上隐藏起来。Benson在这段时间给他展示了一切正确对待创伤的办法。他给杜林教了关于爆点的内容。他告诉杜林,下次焦虑出现的时候该怎么做。


杜林和Natosha一起接受了婚姻指导。对方告诉他们,肯扬受了伤害,伤害可能会扭曲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还找牧师做了精神辅导。作为从打击中恢复的一部分,杜林希望能再次投身于他的信念中。


一天,杜林和Natosha把孩子们都叫了过来。他们向孩子们说了他们父亲的过去,还有这些对他的影响。他们问有没有人向那大男孩碰他们父亲一样碰了他们,他们都回答没有。他们当时就告诉孩子们,成年人对他们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什么影响时健康的,什么是有害的。他们告诉孩子们,无论什么情况,只要有人破坏了这些规矩,那么他们不应该像他们的父亲一样等着。他们应该立即告诉家长。



2014年夏,北迈阿密的一个周三下午,杜林再一次拿起了麦克风。作为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动起来!”系统的一部分,杜林和雄鹿的布兰登-奈特一起来到了这个社区中心。


参加大会的孩子从5岁到14岁不等,他们那天上午参加了篮球课程,学习了有关运动和营养的知识。现在他们都聚集在了体育馆里,围成一圈坐在杜林身边,看着杜林一边在屋子里四处走的一边讲故事。


“听到我的,都拍两下手!”他喊道。


他们拍了两下手。


“我数到3,大家一起喊:‘动起来!’”


杜林数到了3,他们一起大喊:“动起来!”


这种活动已经成了杜林的日常。他第一次跟Natosha说侵犯那事时,他告诉Natosha,他想让这事保密。他觉得,也许跟心理医生也可以说,但除此之外,他希望Natosha守口如瓶,让这事成为他们两人的秘密。但Natosha不同意。她希望他利用他的平台引起人们的关注,帮助那些经历过性侵犯的人。


她让他把这事告诉亲朋好友,告诉大众,于是他说了。她让他成立一个基金会,于是他也这么做了。杜林每一次讲出这个故事,他耻于开口的心情就会减缓一些。开口帮助他卸下了创伤给他带来的伤害。于是他跟Katie Couric说了,跟ESPN说了。他开始发表演讲了。


不久之后他就听到了其他人的故事。陌生人给他发邮件说,他鼓舞了他们,让他们寻求得到了帮助。朋友也跟他谈了。他们告诉他,我也经历过这事。肯扬继续规划着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他仍然希望某一天成为NBA主帅。但与此同时,他不希望在某些球队的下层做事。他不希望去做高级球探或球员发展协调员。他希望远离赛场,这样有一天他就可以得到执教的机会。和大多数退役的职业运动员一样,肯扬把一生都花费在了一件事上。现在他要找到别的生活,让它变成他的生涯。“一直都有人跟我说,我有特殊的与人交流的天赋,”他说,“那么就把这个作为我的生涯怎样?”


他成为了得到认可的人生教练。现在他在南佛罗里达和别人见面,他既是心理医生,又是励志演说家。他的客户包括了MLB球员、大权在握的商业高管和特殊培养但表现不尽如人意的孩子。他也会指导NBA和NBDL球员,去参加夏季联赛和新秀辅导会等活动,发表心理健康和场下行为规范的演讲。


他写了一本书:“你的动力是什么???我是如何克服侵犯,学习在NBA做领袖的。(作者注:虽然这篇文章主要是基于杜林和其他人的访谈,但其中大部分内容都在这本书里写了。)他还委托出版了一张说唱专辑和绘画,作为此书主题的补充。他计划来一次巡回演讲、表演和艺术演出,把这3样东西带到全国各地的教堂。他设立了致力于支持性侵犯受害者的尊重基金会。


回到体育馆。杜林完成了演讲。他只是略微提到了那次侵犯——“我们都得克服障碍,”他说,“比如说,我小时候就被骚扰过。”他的重点则是在那些帮助过他的老师和教练,以及让他进入NBA的职业精神。但他现在在屋里走着回答问题。一个男孩问他有没进过全明星。另一个男孩问他会不会扣篮。还有一个男孩问他签第一份合同的感觉如何。到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提问的是一个梳着麻花辫,戴着眼镜,大概10岁的女孩。她问道:“你被欺负过吗?”


肯扬停了下来。真相是,在更多时候,他才是欺负别人的那个。他那次被骚扰之后不久就成了孩子王,抓住机会展示他的统治力。他会嘲笑别人。他会打架。他会尽其全力证明他跟那群弱B不一样,他绝不是被嘲笑、被欺负的那种。他绝不是被骚扰的小受。

但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他该怎么说出这些呢?


肯扬停下来扫视了一圈屋子。“我一生都在面对和欺负有关的事,”他说,“不能欺负人。要领导人。”之后不久,演讲结束了,孩子纷纷上前拥抱合影。


杜林还小的时候,他父亲有时会带上邻居家里的男孩一起旅游。杜林家过的比城里很多街坊都要好,所以老Leroy觉得这样可以让本地孩子有机会看到和家旁边不一样的风景。


公寓那个下午之后又过了几个月,杜林的哥哥在一次旅游时带上了那个骚扰了杜林的男孩,去看他哥哥在Tallahassee打篮球。肯扬没有怪他哥哥——他又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他们旅行时,肯扬远离并警惕着那男孩。但之后他们都住进了一家酒店。到了深夜,大家都睡觉了,那个男孩爬到了肯扬边上。他再一次试图去碰他,再一次试图让肯扬去做那些他知道小男孩不应该做的事。肯扬假装他已经睡着了。也许如果一直闭着眼睛,那大男孩就会住手。也许他就走开了。


但他没有。他仍然在碰肯扬,仍然试图弄出声音把他吵醒。终于,肯扬睁开了眼睛。“你再不住手,”他说,“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在干什么。”大男孩停下来了,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之后25年,肯扬一直没有说。


这几天,肯扬每天早上5:03就醒来了。他每天要做瑜伽,和他的客户见面,也许还会骑自行车跑一大段距离。他还会抽时间和Natosha谈话,和孩子玩耍。但首先,在做别的事以前,他要先花30分钟祈祷和沉思。他为家人,为朋友祈祷。他为这一天的指导和方向,为了智慧祈祷。


他还为性侵犯的康复祈祷。不仅为他自己,也为了所有被侵犯过的人。他为性侵犯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为受害者痛苦之下所伤害到的人祈祷。他甚至还会为施暴者祈祷。他说,这很重要。施暴者都是病人,他们也很痛苦。他们曾经也是受害者。他为那天公寓里的另外一名男孩祈祷。但他唯一不会祈祷的是在那儿诱骗他们的大男孩。“只有他,永远不会。“肯扬说。也许某一天他也会的。但现在不会。今天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