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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是王耳朵
来源: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
最近的综艺上,有一幕让人感慨良多的“重逢”。
某推理节目,演员孙红雷被要求与一位群众演员搭戏。
当群演出场,孙红雷一回眸竟发现,那是12年前与他在电视剧《潜伏》中有过一场对手戏的演员。
往昔历历在目,两人都湿了眼眶。
但几乎没人知道,这位老人今年72岁,已经做了30多年群演。
2008年,在横店“漂”了20年后,他才等来一个短短几秒的出镜。
白驹过隙,如今的他已是垂垂老者,却还坚守在横店,还在等一个依旧很小的角色,还在等一个叫作“梦想”的镜头。
他的出现,将我们的目光再次拉向了横店,那个被称作“东方好莱坞”的神秘江湖。
在那里,像这样从青年熬到老年,几十年依旧默默无闻的故事,太稀松平常。
一年四季,形形色色的戏和人在这35平方公里的镇上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在我们口中,他们被称为路人甲、龙套、群众演员,人数稳定在两三万人,整日在剧组间穿梭,寻找机会。
他们把“草根”出身的王宝强当作偶像,幻想着自己也能一夜成名。
可最后,大部分人都只是不断徘徊在各个剧组,为一份薪水寥寥的临时工作起早贪黑。
就像前段时间曝出的横店群演工资表一样,跑组近两个月,收入不足3000。
他们收入微薄、身心疲累,很难得到亲友的认可。
即便被取景框捕捉,荧幕上也只剩模糊的影子。
但即便徘徊在金字塔底端,还是有人不愿投降。
在枯燥的生活里,互联网为他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
他们在视频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镜头。
戏里,他们跑着龙套。
但现实中,他们努力做着自己的主角。
从“活道具”到“大侠”
在横店,很多收入都是“明码标价”的。
一个普通群演,一天一个工(10小时)是120元。
演员工会抽取10%,到手108元。
演死尸,加“躺尸费”10元;抬轿子或者淋雨,加10元。
披麻戴孝,也加10元。
听起来层层加码,但实际收入还是微薄。
4年前,35岁的十三哥抱着“拍戏挣钱”的幻想,从湖南老家来到横店。
他曾做过7年生意,亏了钱,走投无路,想去做群演“找找机会”。
但几个月后他才发现,在这里发展,举步维艰。
十三哥
刚到横店,他加入《巴清传》剧组演仆人,和主演们肩并肩站了一下午。
初来乍到的十三哥无比兴奋,能近距离看到大明星,简直是“福利”。
可看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很多微不足道的细节。
为了配合场面调度,群演都要早早到场,夏季暴晒的天气,在日头下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但大明星们都是“一个人三四个助理,拿着蒲扇扇风,还有大个儿保镖在边上。剧组全部到位,道具安排好,人全部站好,他们才会上来”。
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天气下,十三哥身穿五六层、重达20斤的太监戏服,站了七八个小时。
结果休息时,十三哥不小心弄歪了铁丝网撑起的太监帽,道具老师让他赔400块钱。
幸亏领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将帽子复原,帮他免掉了这笔赔款,这才没让一天的辛苦打水漂,最后他拿到了108元。
头半年的生活,皆是如此。
十三哥每月只有一半的时间能接到戏,月收入1500。
而其他很拼的群演,一个组接一个组地跟,连续几天不睡,几乎“不要命”地干,也不过挣四千左右而已。
十三哥这才意识到,只靠群演的收入,自己很快会活不下去。
为了改善生活,他想过送外卖,但买电动车得好几千块,只能作罢。
偶然一次,十三哥在片场时看到很多群演都拿着手机拍视频。
十三哥立马注册了账号,也拍起了视频。
他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拍明星,而是把手机对准了和自己一样的片场小人物,分享拍戏时的趣事,还有在横店生存的酸甜苦辣。
比如,我们印象中战争片都是硝烟四起、枪声阵阵,紧张刺激。
看了十三哥的“偷拍”镜头才知道,幕后是没有音效和机位加持的。
群演们站成两排,端着道具长枪,一边假装射击,一边变换阵型,嘴里还“duangduang”地自己配着音。
看起来滑稽搞笑。
十三哥的视频里,更多的是群演们真实的生活现状。
炎热夏季,休工时,明星们在房车里吹着空调。
而房车的轮子下面,躺着一排群演。
他们就这样在仅有的阴凉中,安抚疲惫的身躯。
如今,十三哥已经发布了2300多个作品,被130多万人关注。
他的镜头走遍了横店的角角落落,把横店众生漂泊、无常、平淡而坎坷的人生呈现在我们眼前。
有长相清秀,却演“鬼子”拍爆破戏的小姑娘。
一问原因,她们笑着说:“因为穷,没钱。”
有喝啤酒的“梦想哥”,畅谈慈善家的梦。
他立志开一个影视慈善公司,帮助很多人,终极目标是一年赚20万,再开一场千人演唱会。
还有长着娃娃脸的“金角大王”。
下雨天在水里面躺尸,全身湿透,一天下来工资130块。
即便辛苦,仍在坚持。
拍得最多的,还是十三哥的太太,米饭妹。
他们相识于横店,从相恋到交往,日常拌嘴、琐碎,直到领证、买房。
那些幸福的时刻,都化作了视频里的甜蜜。
不久前,十三哥被查出血吸虫肝,一度住院。
好在,他已经不需要硬撑着跑剧组了。
视频创作为他带来每月数万元的收入,渐渐成了主业。
自己的日子变好了,就想着怎么帮助更多的人。
每当群演朋友遇上困难,没钱吃饭、没钱租房、没钱买回家的车票,十三哥一定会伸出援手。
偶遇一位身无分文、在广场睡了3天的大哥,十三哥就帮他租了房子,安顿好生活。
如今的十三哥,仍有演员梦:
“如果可以,我想演一个大侠。这个钱反正是在横店赚的,他们(群演)的事我就要帮。”
既善其身,兼济他人。
十三哥让我们看到这粗粝的生活中最温情的一面。
这也许就是大多数普通人的样子,竭尽全力也无法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可别忘了,在人生这场剧本里,自己就是唯一的导演。
不甘只做背景的小“龙套”
2018年,《喜剧之王》和《我是路人甲》两部描绘龙套演员生活的电影,像两把火一样,把25岁的小宁烧到了横店。
小宁从技校毕业,做过流水线工人、保安、饭馆服务员、临时城管。
但每份工作都让他感到迷茫,除了领工资,工作似乎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小宁收拾行李,坐一天一夜的车先到义乌,再换大巴到横店。
他住进450元/月的扩建楼层,只有热水器,没有空调,床距离厕所不到1米。
但这是第一份让他兴奋的工作,他至今还能绘声绘色地讲出第一次拍戏的经历。
那是个院线战争片,小宁穿着草鞋、破衣服,全身抹上黑泥,演被飞机轰炸的红军士兵。
这场戏持续拍摄了24个小时,1月份的夜里很冷,但小宁很兴奋,整夜无困意。
导演一喊,他就立刻冲出去。
一个老横漂告诉他:“兄弟,没必要这么积极,咱们到时候只是个背影。”
“新人”小宁不信:“怎么可能呢?”
小宁(左)
小宁喜欢看电影,对文艺很向往,但家里的亲人没一个支持的。
三年前离开家来横店时,小宁只说去外地玩,直到在片场摸爬滚打了两个月后,他才第一次告诉家人他在拍戏。
家人三天两头电话轰炸、轮番劝说,为的就是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世上能有几个王宝强?你这样下去根本没饭吃。”
但在这个年轻人心里,既然还没有拼尽全力,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他只能善意地撒谎,告诉家人自己是做演员,混得很好,不是做群演。
渐渐地,家人也就宽了心。
但要在横店生存,即便努力,也总是四处碰壁。
小宁羡慕光鲜的大明星,羡慕有颜值有身高的人。
但因为他相对“喜感”的长相,往往只能在“人墙”最后当背景,想争取说台词的角色更是艰难。
2019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开始用视频分享群演生活。
有时展示剧组拍骑马戏时的道具马:
有时拍下半夜拍战争片的经历:
通过拍视频,小宁收获了最珍贵的东西:肯定与支持。
有网友在视频下留言,说小宁有明星相,像《康熙微服私访记》里的三德子,还有点像王宝强和岳云鹏,说他肯定会火,会成为大明星。
在这些支持下,小宁在片场休息时拍视频,对着镜头练台词、试戏。
原本害羞的他,越来越放得开。
他还和几个群演朋友自导自演,或演轻松诙谐的喜剧桥段,或模仿战争大片。
就这样,以自己的方式磨练演技。
得益于此,竟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在一档民国悬疑剧中,他被男二号选中,加了点戏。
拍摄结束以后,小宁听到后面有个人在叫:“兄弟,兄弟。”
回过头,男二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兄弟加油,不错。”
那是做群演三年来,小宁仅有的一次高光时刻。
小宁在《觉醒年代》里的镜头
如今,他已积累了几万粉丝,视频里都以戏里的扮相出现。
有粉丝说,能感受到小宁对戏剧和表演单纯的热爱。
而小宁说:“拍戏的话,我做不上主角;但我在自己拍的视频里,就是主角。”
何必只做别人生命中的旁观者,渴望不属于自己的灿烂?
每个平凡人,也都可以闪闪发光。
“我仍很渺小,但不再卑微”
“收工了,愉快的一天又过去了,去交衣服交道具了啊。”
年轻男子穿着民国装束,背着一把木制长枪,他是26岁的“横漂”蒋文华。
天色已近傍晚,他提着两份盒饭,回家陪伴他的女朋友,群演小朱。
回到家,小朱正在狭窄的厨房里,用简陋的厨具摊着春卷。
局促的生活和两个年轻人的笑脸,真实地呈现在一条5分钟的视频里。
来横店之前,蒋文华洗过车,送过外卖,当过奶茶店店员。
为了更大的“可能性”,2018年11月,他来到横店闯荡。
到达横店的第一天,小蒋就顺利地报上了戏。
他在午夜到达集合地点,先坐车来到一个酒店化妆、粘发套。
在那里,有一大批和他一样的群演,“乌泱泱的”。
等到天亮,他们又坐上车去了一个年代基地。
小蒋领到的第一身戏服是百姓的服装,第一场戏是下跪磕头“迎接祥瑞”,要做出惊奇的表情抬头望天,在后期特效里,空中将有成群的仙鹤飞过。
在片场,他是“拼命三郎”,从不主动给自己放假。最多的时候,他30天内跑了31个场。
有次酷热天,他穿着厚厚的铠甲,在拍戏时中暑了。第二天,他高烧39度,不仅没能出工,看病还花掉了两三百,而前一天的工钱,才144块。
即便如此,小蒋几乎从不抱怨,依旧把日程排得很满。
他和女朋友小朱,就是在片场相识的。
因为角色少,女群演常常接不到活儿,收入更不稳定。
但小朱性格乐天,也十分上进,两人互相照顾,相约一起打拼。
2019年夏天,小蒋开始用视频记录生活。
尽管此前并没有多少经验,但小蒋决定边做边学。
他拍群演的日常:
蒋文华录制的剧组景象
拍自己在凌晨2点集合去拍戏:
拍一日三餐的盒饭:
也记录自己的收入:一年下来,工资3万多元。
镜头前,他越来越放松、开朗。
两个人平淡的日子,也过得愈发精彩。
小朱还被选为女主演的替身,担任"前景",靠自己购买了一辆二手车……
在所有当群演的镜头里,蒋文华始终是个看不清脸的背景。
但在自己的视频里,他把镜头对准的是他和女友,记录着自己关于成长和梦想的故事:
“不管做群演也好,做视频也好,我还是特别渺小,但虽然渺小,却再也不卑微。”
装饰他人,不如做自己的主角
看了十三哥、小宁、蒋文华的视频,才知道横店这个“造梦工厂”最真实的模样。
群演离明星很近,但又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正如《如果爱》里的一句台词:
每个人的一生都像一部电影。他以为自己会是别人电影里的主角,其实不过只是个配角。
多少横漂,就是那个连镜头都没有的小人物。
我们普通人,很多时候不也如这些横漂一样吗?
黯然失色无人知晓时,沦为人群中的陪衬时,还有无法成为理想中的自己时,谁都曾被这样的“路人甲时刻”所累,自怨自艾怀疑自我。
如果你正在经历着这些,不妨想想这些努力生活的横漂们。
这世界不会有太多大英雄,你我可能都只是小人物。
但只要敢想、敢干,每个人都能做自己人生的主人公,每朵花都能等来自己的花期。
作者简介:王耳朵,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中间略懂点人生歪理。关注【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一个路见不平,就忍不住一声吼的中年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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