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富汗,我玩金属乐
2021-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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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儿能找到真正的重金属,
子弹、机枪等等玩意儿,
它们真的很重

——电影 Rockabul



01
 
2010年11月26日,一个“中东电影制作厂牌”Argus在自己的博客上,上传了一则3分28秒的视频。
 
视频简介如是写道:“阿富汗首支金属乐队:District Unknown。睁大眼睛期待吧!他们很快就会出现在你附近的舞台表演。”

 

 
视频非常模糊,4个皮肤棕黑的年轻人在简陋的舞台上表演,他们演唱的曲目是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这首80年代的电子音乐因为美国摇滚明星玛丽莲·曼森的翻唱而被全球摇滚爱好者熟知。

 
 

2011年,这则视频被一位油管网友搬运到了youtube上。10年过去,这则视频有2万多的播放量,播放数不多,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富汗竟然也有这样的金属之声。

以专业的角度来看,乐队的表演并不算精彩,主唱刚开嗓麦克没有声音,吉他手弹奏riff的音色也颇具中东特色。但是略粗糙的表演还是让台下为数不多的观众摇摆起来,陷入由音乐编织的美梦之中。

 


同样也是在2011年,喀布尔当地举办了一场秘密的摇滚演出。演出场地在一个兽医诊所的地下室举行,狭小的场地挤满了年轻的阿富汗男女。男孩们穿着红辣椒和平克佛洛依德乐队的t恤,女孩们摘下头巾,在摇滚乐的冲击下,尽情跳跃、mosh,汗流浃背。
 
这是塔利班垮台后,阿富汗举办的第一次摇滚音乐节的其中一场。District Unknown是其中一支参演乐队。

 
 

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塔利班继1996年之后,再一次占领了首都喀布尔。总统出走,民众们出逃的场景犹如末世丧尸片,女导演发布的呼吁国际社会不要放弃阿富汗的文章字字泣血。
 
而对于所有热爱音乐的阿富汗年轻人来说,已经到了醒来的时候,只不过等待他们的现实,可能会是更加沉重的梦魇。
 

02
 
2001年,在阿富汗塔利班的原教旨主义极端政策下,音乐是绝对的违禁品。

911事件后,首都喀布尔摆脱了塔利班的统治,民选政府组建了起来,来自西方的摇滚乐也并不受大众欢迎。
 

但是即便如此。阿富汗在新世纪的头20年还是出现了一批摇滚乐队。District Unknown是其中之一,这些音乐人在硝烟和废墟中,用音乐的啸叫抵御子弹和炸药的悲鸣。


《摇滚乐风格》中,“硬摇滚和重金属”章对“金属乐”的解读:
这种音乐通常会使用极端、失真的音效。连复段催眠版的重复加上嘈杂、尖锐的吉他、强力和弦和对鼓进行重击,都为后来以强调对死亡、毁灭或邪恶的恐惧为主题的歌曲打下基础。不管歌曲是关于神话中的怪兽还是恐怖故事中的形象,这种音乐都充满攻击性并且满足了年轻人的情绪。
一些重金属乐队的歌曲以反战为主题,表现了反叛和愤怒情绪,但如果不仔细听歌词,人们会以为这些乐队想引发暴力,而不是反对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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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目前可考的资料,District Unknown确实是阿富汗的第一支重金属乐队。乐队的经历被乐队的朋友澳大利亚导演Travis Beard拍成了纪录片,片子最早的名字带有浓厚的悲剧色彩:《金属殉难者》,并在2015年更名为《Rockabul》(摇滚喀布尔)。





电影记录了乐队从2009年到2016年间的种种经历,并在2018年全球首映,IMDb上评分有7.7。
 
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乐队逐渐吸引到了如《滚石》、《金属之锤》等多家国际音乐媒体的关注。枪炮的轰鸣中,大家听到了来自中亚另一种铿锵之声。




但是,硬件设施不足和经验的欠缺并不是乐队面临的最大难题。在阿富汗玩乐队还玩重金属,是一件有可能掉脑袋的事儿。
 
掉脑袋是字面意义上的。
 
在纪录片中,乐队时任吉他手Qais说:

“如果我们被塔利班抓住他们会像这样反复割开我的喉咙”。

说罢,他笑着做出了割喉的手势。
 

 

事实上,在他们开始传播一些录音并举办一些小型演出时,他们的确收到了来自极端分子的威胁。
 
“他们说如果你现在不停下来我们就强迫你停下来,我和他们说好我不玩了,然后戴上面具继续活动。可我不喜欢隐藏自己,我已经太厌倦了。”受到过两次威胁的鼓手Pedrum如是说到。
 
不过,即便是脱离塔利班的影响,在很多阿富汗民众看来,他们所演奏的重金属依然是魔鬼的音乐。

 
戴上面具的District Unknown


2015年《金属之锤》杂志的颁奖礼上,主唱手持“全球金属奖”的奖杯,身着体面的西装对观众喊道:
 
“你们想象阿富汗会有重金属吗?”

 
 2015年Metal Hammer Golden Gods Awards


2014年,他们推出了首张全长唱片,他们声称自己的音乐风格是“迷幻金属”,无论是编曲还是演奏都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翻唱乐队。
 
他们仅有的几个MV画面中剪入了恐袭爆炸的镜头和阿富汗街头的景象,他们毫不掩饰地通过音乐表达着反战、反恐怖主义的思想。歌曲加入了耳听可辨中亚音乐的元素,也融入了故乡喀布尔的深刻的爱与恨。

 
 

2016年,他们发布了单曲《64》来纪念与2016年4月13日死于喀布尔自杀式爆炸袭击的64人。
 
在这首歌中,伴随着沉重的riff,乐队演唱着用普什图语写就的歌词,如同一首诗,似要写尽所有死难者的悲伤:
 
“为什么你会在太阳的深处颤抖?
你为何害怕春天的深处?
你如何能在春天的深处欢笑?
你的哭声又为何超越了尘世的恐惧?”

 
 
 

03
 
事实上,我们甚至很难想象这块土地上会诞生摇滚乐。

自从1979年苏联入侵后,阿富汗深陷于战乱和恐怖主义的泥潭已经有40多年了。所谓“帝国坟场”的称号,背后是无数阿富汗普通人民血与泪写就的“死亡赋格”。

 


在众多祸害过阿富汗人民的国内外组织和政权中,塔利班可以说是最不干人事儿的一个。随便找找和塔利班相关的新闻,你就知道这群人并不是什么真主的信徒,而是恶魔的化身。



 
塔利班的恐怖和反人类不仅体现在对肉体和生命的侵害上,也体现在对精神的高压管控下。在塔利班控制的区域内,阿富汗人电影、电视被绝对禁止。阿富汗人不得拥有乐器,也不能唱歌、跳舞。
 
早在本次攻占首都喀布尔之前,塔利班就已经通过毒品贸易积攒了大量资源。

2006年后东山再起的他们,一度占领过阿富汗领土的70%。那些热爱自由和生活的阿富汗人,其实始终活在极端宗教势力的阴影之下。
 
一位塔利班宗教法官在看过《摇滚喀布尔》后说:
 
“音乐是不允许的。看,如果你听这种荒谬的音乐,在审判日你的耳朵里会冒出火焰。他们放弃了伊斯兰教,选择了异教徒的道路。如果真主要把它们交给我们,我们会把它们的肉扔给秃鹫,然后把它们挂在树上。”

 

在这种情况下,在阿富汗从事音乐行业尤其是摇滚乐行业是不折不扣的高危行业。District Unknown是众多的音乐战士之一。暴力和威胁从来不能阻止阿富汗人通过音乐表达自己。
 
另外一支被大众所熟知的乐队是全女子乐队Burka Band,这支乐队于2003年组建,Burka正是阿富汗女子们身着的罩袍。

 


虽然她们的歌被广泛关注,但是没有人知道面罩背后的她们长什么样子。塔利班政权声称“如果逮捕burka band,就要在喀布尔体育场3万人的注视下处死她们。”

 


而成立于2008年的Kabul Dreams(喀布尔之梦)在音乐形式上更加柔和,他们的音乐融入了更多另类摇滚、英式摇滚、流行朋克的元素。十余年来,作品不断。




他们希望用传达着爱与和平的旋律和歌词抚慰所有被战乱折磨着的人民。2021年8月6日,他们发布了新单曲《Butcher of the City》,从歌名不难看出歌曲所表达的主题。

 


除了他们,还有太多我们听到的、没听到的声音,阿富汗人民借由他们的音乐,讲述着自己的愤怒与悲痛。
 
District Unknown的乐队成员在纪录片中谈到自己的国家,他这样说:

“也许阿富汗真的被毁了,它该死,它被诅咒了,但它仍然是我自己的国家,你知道的。这是我属于的地方……如果我们不讨论我们是谁,如果我们不表达自己,那么我们就死了。” 

 


和拿着火箭炮与AK47的武装份子比起来,这群拿着吉他的年轻人,才是真正的爱国者。
 
目前,根据外网的相关消息,在首都喀布尔,塔利班人员针对音乐家们的迫害已经开始了。他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殴打音乐人,摧毁乐器。历史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重演。

 


所以,对于成员早已四散国外的District Unknown来说,于灾难到来前主动解散也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幸运。
 
虽然这幸运加了引号,并建立在悲剧之上。

没人知道阿富汗人会在此后走向什么道路,会不会再有电吉他的失真声从喀布尔的夜空中传来?
 
可是,恐怖和暴力会让人们屈服,却没法让人们团结。唯有音乐会超越历史,将所有人拥抱在怀中。
 
我期待有一天,音乐声会再次从废墟和战火中响起。自由的人们会唱起Kabul Dreams的一首老歌《Sadea man》:
 
我的声音,
你的声音,
阿富汗的声音, 
我们走向命运,
我们走向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