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夫妻，算是香港流行音乐的王者吗？
2022-05-03
最近一对骨灰级艺人夫妇参与了某个港乐综艺节目，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令人高山仰止。一个高亢有力，一个百转千回。一开嗓就让人泪目，是几十年的内力修为，是浓缩了的时间记忆，是港乐黄金时代的还魂。林子祥说：「港乐就是我，我就是港乐。」这句「大言不惭」的话或许最能代表港乐巅峰时代舍我其谁、恃才傲物的本色。虽然香港娱乐圈捌玖十年代人才辈出，天王天后如恒河沙数，但在林子祥这位前辈或「大师傅」面前，所有曾经独领风骚者都只有致敬的份。叶倩文虽然在节目中扮演着「夫唱妇随」的角色，但在70和80后的记忆里，她的印象似乎比林子祥还要清晰一些。即便没看过那部著名的《京城四少》，也至少见过那首主题曲《潇洒走一回》的MV在电视上霸屏的盛景。林子祥与叶倩文，一个年逾古稀，一个年过花甲，但各自宝刀未老，保持着堪比巅峰期的声音输出能力，就这一点来说，他们确实是香港七八十年代以来最具持续性的常青树。他们的成就早已抵达巅峰，各自拿到香港乐坛最高荣誉的「金针奖」就是明证。按说林子祥走红的时候，所谓的「谭张争霸」还未开始；叶倩文如日中天的时候，大湾区哥哥陈小春、谢天华还是她身边的舞伴。这两位功劳簿可以趟两三辈子的高手走在一起，基本可以算是华语娱乐圈有史以来的最强夫妻档。如果还有可以拿出来相比的，成龙、林凤娇算是一对，但林凤娇早已息影并退出娱乐圈；李宗盛和林忆莲也算一对，但爱早已成为往事。剩下的似乎就只有脑部曾经可能出现的神仙眷侣，如张艾嘉最终嫁给了罗大佑，梅艳芳最终等到了刘德华等等。林子祥与叶倩文相识于1983年合作单曲《重逢》，当时林子祥36岁，叶倩文22岁。在此之前，林子祥推出6张片以及1张精选集，在红馆开过个唱，已经奠基了自己在香港歌坛的地位。叶倩文则是娱乐圈刚出道三年的新人，出过2张国语唱片，演过几个不成功的商业电影，刚刚赴港发展，完全不会说粤语。《重逢》有国语和粤语两个版本，但奇妙的是两个版本的词曲都完全不同，国语版缓慢深情，粤语版轻灵淡雅，但林子祥低音的纯净和叶倩文转音的精妙，在这两首歌里擦生了奇妙的双螺旋式感应。或者说《重逢》似乎预言了两个人的相遇就是久别的重逢，后来1992年合唱的《选择》，就基本可以被视为他们神交多年后的爱情宣言。
就男女对唱歌曲来说，这首《选择》可以进入华语最佳的之列，传唱度能够与之比肩的，也不过《明明白白我的心》（成龙/陈淑桦）、《滚滚红尘》（罗大佑/陈淑桦）、《心雨》（毛宁/杨钰莹）、《广岛之恋》（张洪量/莫文蔚）几首。就辞藻和旋律来说，这首《选择》和其他歌曲相比并不占上风，更多胜在其简单真挚，并且作为命运的红线，最终拉近了这对日后的神仙眷侣。从1983年的《重逢》到1992年的《选择》，就两人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一个从进阶到高峰的关键时刻。林子祥与华纳唱片公司香港区总经理吴正元结婚，其歌坛生涯扶摇直上，1985年林子祥创作串烧歌曲《十分十二寸》，引得全香港艺人争先效仿；1986年的《AHLAM日记》刷新了80年代亚洲快歌记录，被视为第一首华语rap（也有其他说法是罗文的《激光中》）。就此而言，林子祥堪称是港乐前卫的代表，是那个时代的「大玩家」。但事实上除了这些玩世不恭的首创作品之外，他的事业发展相当稳定。在整个80年代，他几乎每一年都能获得十大劲歌金曲奖或者十大中文金曲奖，他的低音部和高音部同样漂亮，仿佛集才子和豪侠气质于一身。1991年徐克拍《黄飞鸿》，黄霑从古曲《将军令》（这首曲子最早出现于徐克的《地狱无门》）中扒出了《男儿当自强》，他们的第一念头就是找林子祥合作，并让他「尽情去唱」。纵观《男儿当自强》的无数个版本，林子祥的首唱版本一枝独秀，这与其说是因为林子祥唱功过人，不如说他格外准确地理解了其歌词。他的唱法，除了加入嘿、哈的自然语气词之外，更重要的是以唱腔上的「隔断」来增加排山倒海之力，这种隔断就像黄飞鸿舞狮时的高低桩，其强度来自「跃迁」。今日再听词曲，人们仍感慨其传神，林子祥一开口，就仿佛和「碧波高涨、耀出千分光」的雄浑歌词融为一体。这般唱法与当时香港影坛的武侠情怀彼此激荡，除了《男儿当自强》之外，《敢爱敢做》《蝶变》《长路漫漫伴你闯》都奠基了其曲风奔放的一面。黄霑作为当时的香港乐坛头号玩家，有着苏东坡式的刚柔并济，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对叶倩文的赏识甚至在林子祥之前，1984年徐克拍《上海之夜》，黄霑和徐克点名主演之一的叶倩文来唱主题歌《晚风》。此曲轻快活泼，融合了《夜来香》的部分旋律，实为民国精品流行歌的续写，算是上乘之作。《晚风》入围第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歌曲奖，但最终不敌《偶遇》，其惜败自不意外，但这个结果有点让人大跌眼镜，要知道当年的提名单里还有梅艳芳演唱的《似水流年》。1980年代后半段是梅艳芳的巅峰时代，女歌手当中几乎无人可以匹敌，就此叶倩文也承认自己是在梅艳芳退隐（即宣布不再领取任何歌坛奖项）之后才开始拿奖的。1989年的「千夕之争」是梅艳芳最后一次领奖，几乎可以视为她与陈慧娴的同步淡出，歌坛一姐瞬时成为林忆莲和叶倩文相争的局面，两人风格不同各有千秋，林忆莲是魅惑感的都市丽人，而叶倩文属于古典的大家闺秀。但综合两个人背后的实力，叶倩文的背后站着黄霑、顾嘉辉、徐克、林子祥，最终的结果自然一目了然。台湾来的叶倩文成为了华纳一姐，成为环顾歌坛仅次于梅艳芳的存在；而土生土长的林忆莲则被迫出走去开拓台湾市场，而这也阴差阳错促成了她和乐坛大师李宗盛的一段姻缘。黄霑、徐克为叶倩文打造的下一首成名作便是《倩女幽魂》的主题曲《黎明不要来》，这部影片基本上包圆了第7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原创歌曲的提名单，因为黄霑自己创作演唱的《道》、张国荣的《倩女幽魂》和叶倩文的《黎明不要来》三首歌同时入围，因此基本是内部操作。从品相上来说，《倩女幽魂》和《黎明不要来》质量旗鼓相当（谁拿奖都说得过去），仿佛是一个是宁采臣角度的叙述，一个是聂小倩角度的叙述，如果说影片当中的角色有着原则上的主次之分，那么以小倩角度书写的《黎明不要来》更能体现其文本厚度也是理所当然。何况与张国荣的浑厚苍凉相比，叶倩文的如泣如诉同样让人叹服。这证明叶倩文脱离了当时同类歌手的围剿，进入巅峰行列。这首歌不但收录于《倩女幽魂》原声碟，也收入叶倩文1988年的专辑《祝福》。这张专辑由林子祥制作，创下七白金销量，打破当时多项记录，叶倩文拿遍了所有奖项，而林子祥也获得十大劲歌金曲颁最佳歌曲监制奖。如果说《重逢》是两人的相逢，《选择》是两人的情定，那么中间的这首《祝福》似乎也是一个情感上的重要锚定点。毋庸置疑的是，从《祝福》开始，叶倩文坐稳歌坛天后的位置，并且在梅艳芳淡出奖项后连续四年夺得十大劲歌金曲最受欢迎女歌星奖。1991年的两大神曲《男儿当自强》和《潇洒走一回》见证了两人歌坛绝对巅峰的同步性。但换一个角度来说，两个人在影坛也有着类似的「双螺旋轨迹」，因为他们的职业生涯都与香港电影新浪潮绑定在一起。正如黄霑在歌坛对两人的同步赏识一样，徐克于影坛也给两人同样的厚爱，林子祥除了为其处女作《蝶变》唱主题歌之外，也担任过其影片中的主演。1981年的《鬼马智多星》及其续集《我爱夜来香》是新艺城的标志性鬼马喜剧，徐克看重的是喜欢留小胡子的林子祥身上的漫画特征，这一点可以和麦嘉、泰迪罗宾等人无缝对接。对叶倩文来说，徐克同样发掘其喜剧特点，《上海之夜》与《刀马旦》都是多主角的故事，叶倩文的特点是爽直、傻气和节奏感。如果说《上海之夜》里她只能算是和老练的张艾嘉平分秋色的话，那么在《刀马旦》里，她的演出相比林青霞、钟楚红来说基本算是完胜——或许这个前提是她没有偶像包袱。《刀马旦》是叶倩文唯一一次入围金像奖最佳女演员，是其影坛的高光时刻之一（另一次则可以视为《喋血双雄》），最终输给《最爱》的张艾嘉也算虽败犹荣。张艾嘉自导自演的《最爱》同样是新艺城时代的出品，而扮演男主角的正是林子祥。林子祥出演了《最佳拍档1》，叶倩文则出演了《最佳拍档4》。两人还曾经前后脚与梁普智（《英伦琵琶》和《补锅英雄》）、钟志文（《圣诞奇遇结良缘》与《铁甲无敌玛利亚》）等导演合作。这些复杂而奇妙的关联证明当时的林子祥和叶倩文之间有着紧密的业务（间接）合作关系，但两人唯一公开合作过的作品只有当年阵容空前绝后的《豪门夜宴》，林子祥扮演科威特阿里巴巴王子，叶倩文则在曾志伟的梦境段落里打了个酱油，两人没有任何对手戏。回到1983年，叶倩文出演了《空心大少爷》，导演和男主是陈勋奇，这是香港娱乐圈的奇士之一，曾经为《东邪西毒》配乐，也炮制过诸多烂片。但更要紧的是，其整体气质和林子祥有所相像。这种长相，可以归纳为清瘦、斯文、阅历、漫画感和小胡子所构成的综合性魅力，可能被误认为日本大叔，但实际上是一种香港影视圈意义上的「大师傅」。这或许可以解释林子祥在与冼杞然（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这位新浪潮导演的御用演员）合作的一系列影片——最典型的是《三人世界》三部曲——里呈现的熟男风采。林子祥是「大师傅」这一点无可否认，他在娱乐圈纵横了四五十年，香港乐坛和香港电影新浪潮的初兴到凋零，他一直都是见证者。比如他很早就出演过许鞍华的作品《疯劫》和《投奔怒海》，后者中扮演的那位悲天悯人的日本记者（他扮演日本人几乎以假乱真）让人印象深刻，是他的银幕高光时刻之一，也提名了金像奖最佳男主角（那一届是洪金宝和麦嘉双男主）。但这些作品都发生在他和叶倩文相遇之前。林子祥在《最爱》和《今夜星光灿烂》中扮演的都是富有中年魅力的、有外遇的有夫之妇的形象，而现实当中似乎也是如此。1992年劲歌金曲晚会上，31岁的叶倩文当着所有人的面，拿着奖杯，直接表白大她14岁的林子祥，「外界都传我和阿Lam拍拖……无论如何，我都是这样爱你。」后来的结局大家都知道，这场巨大的争议造成二人事业的走低。林子祥后来在1995年与吴正元离婚，并在隔年与叶倩文在温哥华结婚，这场持续多年的猜测最终尘埃落定，但代价是叶倩文退出娱乐圈。在「退圈」之前，叶倩文于歌坛是保二争一的位置，还上过1996年春晚；在影坛也算得上一线，虽然有观众认为其长相不算标准美人。但如果细看《大丈夫日记》和《刀马旦》等作品，或许能体会到她的美在某些层面可以和林青霞、钟楚红、王祖贤等人分庭抗礼。1993年郑月明制作的电视片《八美显芳华》将叶倩文与叶玉卿、王祖贤、林忆莲、郑裕玲、袁咏仪、周慧敏、李嘉欣并称娱乐圈八美，如果你见识了61岁的叶倩文银发红裙站上舞台的魅力，那么定然会认为当年的这个标准并无不妥。就此而言，林子祥与叶倩文虽然差了14岁，也受到一些道德上的指责，但从各自的魅力以及他们在歌坛、影坛的持久成绩而言，可以算是相互登对。林子祥敢声称「自己就是港乐」，并非是因为狂而是因为事实几乎就是如此；叶倩文曾经是歌坛的绝对一姐——如果1984-1989是梅艳芳的时代，那么1990-1995几乎是叶倩文的时代。虽然他们两个人的影坛成就不及歌坛，但也各有成绩，赢得过金像奖帝后提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影视金曲几乎都是传唱度极高的经典。他们的歌曲从另一个层面也影响了电影业，作为一种情动式的回忆格外具有杀伤力，贾樟柯的电影中屡有动人的笔触，就是挑对了歌，这就是叶倩文的《珍重》和《浅醉一生》，当两首歌出现在《山河故人》《二十四城记》和《江湖儿女》中，就能立即唤回那个时代。那是内地文化急剧转型的最具画面感的时代，也是香港影视文化最辉煌乃至一家独大、堪称华语娱乐业代名词的黄金时代。叶倩文于2002以《伤逝》复出，歌词改由林夕操刀，虽然成为打榜热曲，证明其实力和影响仍在，但此时的歌坛已经变了天。王菲、彭羚、郑秀文、陈慧琳、杨千嬅等各自崛起，即使她们的保质期都不算长。林子祥虽然一直零星地工作与歌坛和影坛，但其影视角色大都处于相对重复的状态（稍微有点特色的是《基佬四十》中的同性恋角色），60后的黄金一代男星垄断了几乎全部资源，而歌坛在经历过谢霆锋、陈奕迅等几个单体Boss之后，已经聊胜于无。最近十年，林子祥与叶倩文作为夫妻档，行走于内地综艺，参加过一些节目，但大都不温不火，稍有记忆的似乎是《歌手》第四季为李克勤帮唱《左林右莉走一回》。但直到最近一年多，两个人才真正上到热搜，成为迟来的「流量」。这或许并非因为观众重新认识了林子祥、叶倩文，而是因为人们重新回忆或认识了港乐。他们的再度走红，和杨千嬅的《处处吻》成为抖音爆款，是一个道理。林子祥叶倩文当然都有碾压性的歌唱实力，他们参与这类歌唱综艺简直属于「降维打击」，让很多年轻人重新认识了他们的魅力，但如我一样的「老年人」，总忍不住想告诉更多人：这不过是他们真正风采的万分之一，可惜，那些都已经随着香港娱乐的黄金时代一同逝去了。合作邮箱：irisfilm@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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