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想离周杰伦更近一点的人

2022-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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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伦和粉丝的关系是当下偶像时代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无疑是很多80和90后的偶像，他甚至直接构成了我们自身成长和过往回忆的一部分，这种链接大于追星行为。他证明了我们的一部分存在，但他和粉丝的关系又是疏离的，在音乐创作的频率下降后，粉丝们需要一个新的窗口继续追寻周杰伦。

文｜周取

编辑｜卢枕

「来来来，让我们一起欢迎天王中的天王，mega superstar周杰伦！」在主持人阿ken有些夸张语气的介绍下，镜头对准了在阳台摆pose的周杰伦，但下一秒他就害羞地笑了，有点像他年轻的时候。他和小提琴家陈锐一起合奏了自己新歌《最伟大的作品》，在坐下弹钢琴前，周杰伦特意说了一句：「献给快手上的朋友们。」

这是一场稀罕的直播，周杰伦极少以这种近距离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距离他发专辑也已经六年了，除了ins，快手是周杰伦唯一入驻的社交平台，在其他地方你很难看到他的生活，了解他最近的动态，更别谈这样近距离的聊天和互动，近到仿佛走入了他的生活里。

周杰伦依然像那个想获得粉丝认可的少年，他让大家在评论里说出「最喜欢新专辑里哪一首歌」。他也谈到，大家都很喜欢老歌，因为老歌多了一种韵味，一种氛围，多了怀旧的岁月感，能让人瞬间回到学生时代。这是新歌无法取代的，「再怎么写新歌，都抵不过那些旧歌」，他开玩笑似地说，所以呢，这些新歌「是写给你们的小孩听的」。

周杰伦7月18日快手直播

在这场不到一个小时的直播中，最高同时有654万人观看，总互动量超过4.5亿。围观周杰伦直播的人群有多踊跃和开心，周杰伦在大家生活里的缺失就有多重。这种缺失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先是他不再一年发一张专辑，后来不再活跃在综艺节目上，到最后演唱会也没有了。我们只能从各大新闻头条和照片中，偶尔瞥见他的生活，知道他又喝奶茶了，带孩子逛街了。

以前周杰伦一年出一张专辑的时候，每年7月份，小兵兵都觉得生活有了值得期待的事情。后来周杰伦出新歌的速度慢了很多，他就一直都听老歌，每首歌听了超过一千遍。他记得周杰伦的前六张专辑里每首歌的顺序，每首歌的歌词。他也曾一度因为听了太多遍，久久等不到新歌，不再打开周杰伦的专辑。

但后来他发现还是想听。开车累的时候，他就打开周杰伦歌单，一听就清醒了，精神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今年他一咬牙，一跺脚，花了一万多元买了周杰伦出道20周年纪念出的黑胶唱片，收到后他发现那套黑胶唱片有周杰伦的14张专辑，14张黑胶碟片，但留了15个插孔，这不就是给新专辑预留的位置嘛，他恍然大悟，又对新专辑充满了期待。

小兵兵在快手晒自己收集的周杰伦专辑

如果要形容这些年周杰伦造成的空白和缺失，那就像是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友，你在自己的生活里往前走，你也知道他在往前走，你挂念着他，你有时候想要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喜欢什么，是不是和十几年前你记忆里的他一样，还是有了哪些变化。

周杰伦和粉丝的关系是当下偶像时代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无疑是很多80和90后的偶像，他甚至直接构成了我们自身成长和过往回忆的一部分，这种链接大于追星行为，他证明了我们的一部分存在，但他和粉丝的关系又是疏离的，是20年前的相处方式，没有粉丝见面会，没有接机，没有打榜，唯一一次打榜是因为大家想要向00后证明——周杰伦从来没糊过。

2020年5月快手邀请周杰伦本人入驻，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周杰伦长久以来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双重空白，这是周杰伦首个也是唯一一个中文社交平台。曾经那些时间里，喜欢他的粉丝希望能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现在在快手上，他们获得了这种满足。

粉丝苏勉说很想看他的直播，因为周杰伦太久太久没有露面了，平时只能听听歌，「直播确实是很不可取代的一种形式，他就算带货，我也会去看的」。

周杰伦的快手账号

在华语乐坛，只有周杰伦可以掀起这么多人的心潮。长久以来，他是闪闪发光的巨星，一个曾颠覆和重新定义了华语流行音乐的符号。

但在快手，粉丝看到短视频里的周杰伦是另外的样子，他会发他和狗狗mojito脸贴着脸的合影、mojito笑出牙齿的正脸照，分享方文山送他的礼物、自己拍的星空、他喜欢的艺术品，和朋友在一起时，他站在中心，开心地变魔术，他还张罗几个朋友一起弹琴k歌，转发郎朗和Gina合奏的《不能说的秘密》，还会手拿一杯奶茶，配文却是说自己最近常在练球，流了很多汗，「我只希望比林书豪强一点就好，哈哈」。

有人说他就像把快手当成了朋友圈，随性、自然，就像身边很熟的朋友。歌迷在长大、变老，周杰伦也一样在变老，时间在我们身上同样留下了痕迹，他尽管不能和粉丝近距离交流，但他也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陪伴粉丝。

7月8日，周杰伦弹奏了一段钢琴旋律，邀请网友合拍跟唱，一起演绎他的新歌《最伟大的作品》，合作后的作品半个屏幕是网友的，半个屏幕是周杰伦在弹琴，这是一种新型的、亲密的互动。这个短视频点赞量迅速突破百万，不少乐迷与周杰伦同框合拍，截至7月19日，话题#和周杰伦一起唱#已有4085个作品，播放量超4.2亿。

周杰伦在快手弹奏《最伟大的作品》，邀请网友跟唱

因为周杰伦入驻了快手，贾逸可也注册了自己的快手账号，他只关注了@周同学。在看到周杰伦发起的合唱互动后，贾逸可很快就参与了，伴着周杰伦的弹奏，他模仿了四个歌手的声线，费玉清、张学友、吴青峰还有腾格尔，一人饰四角，一角一句。

只有周杰伦可以引起如此多的二创。「他这个过程已经是音乐专辑方式上的创新了，是一种交互，之前从没有歌手做过这种事情。因为他是周杰伦，所以才有这样的号召能力，引起大家的互动。」贾逸可说。

「我知道在国内的话，快手是最方便跟他互动的，我也希望能在快手上被他翻牌，那就是荣幸了。」贾逸可每次在快手发自己的创作，就@周同学，不过还没收到过回复，他想大家肯定都在疯狂@他吧。

快手员工苏勉在等待周杰伦直播的日子里，做了一个docs在线文档，以示应援，题为「铁厂的杰迷们不能输」。她下班的晚上创建表格，白天发在快手的两个公司群里，收获了比预想中更热烈的回应，「与杰伦合影」的板块，一小时后就填满了同事们的名字，最多的时候同时有99人+在线编辑，「光标狂闪的感觉，还挺激动，好像演唱会荧光棒」。

大家对周杰伦的思念都散落在表格里。有人写：「恋爱的时候觉得《园游会》好听，吵架的时候觉得《大笨钟》好听，夏天听《七里香》，爱而不得的时候听《晴天》。」有人写：「你可以说周杰伦胖、爱喝奶茶、不出专辑，但你不能说他没粉丝。」有人发出了惨叫：「杰伦救救我！我不想打工！！」有人不知是对谁说起：「如果有一天，我带你去听周杰伦的演唱会，那么你对我来说一定很重要。因为，我要带你听的，是我的整个青春。」

苏勉把周杰伦718直播的海报也粘贴在了表格里，别的部门的同事看到了，问她「是为了营销吗？」「不是啊，我们是协同工具部门，我们需要营销什么呢？」「那你是粉丝吗？」「对啊，不然建这个表格干什么？」「你有什么预期目标吗？」「那倒没有，如果说一定要有的话，那可能看看表格的协同能力够不够强大。」苏勉在转述这段对话时，有些好笑地说，自己做这件事极其纯粹，没有kpi，就是喜欢。

苏勉制作的在线文档

大家对周杰伦的喜欢并不随着时间消逝。周杰伦的创造力，也吸引了一群同样有创造力的粉丝。

今年5月，周杰伦在快手上贴出画家常玉笔下的一幅画，并写下几句歌词，说把刚想到的歌词交给了阿郎，「看他能继续画出什么花」，贾逸可根据这些线索创作了自己的歌曲《常玉》和《杰作》，两首歌发在快手上时，他说自己「盲猜周杰伦新歌」，他模仿周杰伦的声线，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常玉》偏古典，以各大画家为主题，《杰作》融合了说唱，以古典音乐大师为主题。贾逸可将这个看作是一个押题游戏，比拼的是他对周杰伦音乐持之以恒十多年的喜欢和理解。

在初中时，贾逸可听到了周杰伦，几年后他就开始尝试翻唱周杰伦的歌曲，2006年他尝试自己写歌，他说自己受到周杰伦的影响，有很多创作的冲动。那是他成为音乐创作人的起点。他写第一首歌写了三个月，后来他写了一首中国风歌曲，后来还写了一首摇滚。就像那时的周杰伦，创作力丰沛，从不满足于现状，贾逸可觉得音乐创作就应该是那样的，他也想挑战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贾逸可在快手填词翻唱周杰伦的歌曲

不只是贾逸可，还有很多快手达人参与了周杰伦新作的二创，大家选择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人用西班牙语翻唱，有人用日语，有人用口琴，有祖孙二人用钢琴和风铃对奏，还有小提琴、古筝、唢呐、马头琴、otamatone(电音蝌蚪)，不仅有真人出镜，还有人抱着自己的猫出镜，抓住两只前腿随着新歌节奏跳舞，还有虚拟偶像和周杰伦合唱。

博主馒头把《最伟大的作品》填上了自己的词，在工地上唱出这首改编的歌：「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我用音乐找到了感觉……」

周杰伦在昨晚的快手直播中，「在线批改粉丝作业」，这些创作被分成了外语班、演奏班、演唱班，还有惊喜班，有人把周杰伦过往数十首歌的歌名创作成了一首歌，还有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和她孙子用钢琴和风铃对奏《最伟大的作品》，周杰伦边看边发出惊讶的、快乐的、满足的表情，有时笑出声，频频点头、随音乐摆动身体，他也沉浸在粉丝的创作里。

在直播快结束时，周杰伦还预告了下一场在快手的「哥友会」，平台将从用户投票选歌结果中选出一定数量的高票歌曲，作为线上「哥」友会演唱曲目中的一部分，由周杰伦本人演唱。大家可以跟他一起唱歌，一起玩，听他唱歌，有连麦的机会，而且像参与他的线下演唱会一样，每个人有专属的门票。目前《半岛铁盒》以23.8万的票数位居第一，《告白气球》《稻香》位居第二和第三。

馒头第一次改编周杰伦的歌是《布拉格广场》，因为这首歌节奏好，有律动感，他在没有任何人帮助和指导的情况下，试着用自己的经历把这首歌改编成《钢筋广场》：「我就站在工地上钢筋游荡，钢筋的温度是有点烫。」后来他又改编了《简单爱》《半岛铁盒》《Mojito》《夜曲》《稻香》《止战之殇》《夜的第七章》《以父之名》等。

馒头在工地上做钢筋工，经常利用工地上午休的时间拍视频。他用改编周杰伦歌词的方式，唱出自己的感触。馒头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画家画的Q版的他，他很喜欢，戴着红色安全帽，嘴歪咧着，眼睛故意往下瞥，一手像夹着烟头一样夹着一小段钢筋，仿佛下一秒就要走到你面前唱自己的生活。

馒头在快手视频里的样子，夸张到像漫画人物，每一帧都可以截出来做表情包，就像他的头像，挤眉弄眼，咧嘴戏谑，但他写的词是最苦的、最真实的、满是汗水的工地劳动。他并不想博取同情，他用一种解构苦的方式诉说了自己的真实生活。夏天是工地上最难的时候，人静止不动时汗都会哗哗掉，太阳把钢筋烤得炙热，地表温度如果有四十度，钢筋至少有五十度，非常烫手。馒头在歌里写：「为什么钢筋这么烫手？太阳有点毒，钢筋有点毒，太阳有点辣，心里有点怕，但我还是放不下……」

馒头在快手翻唱《最伟大的作品》

不论你是否喜欢现在的周杰伦，他和他的音乐都是很多人生命里特殊的存在，那关系着一段情感，一个雨后的夏日，一段轻快明亮的少年时光。以至于一二十年后的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依然可以随时唤起我们的情感回忆。

我们回忆的不只是周杰伦，也有我们自己的青春。我们回忆的不只是青春，也有那些再也不复返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觉得生活可以是轻松美好的，要把喜欢的事情做到最好，即使当下有困难，未来也会更好，而爱是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

虽然后来我们发现生活并不如此，现实远比歌词写得要更复杂，有更多的苦楚，但周杰伦影响了一些人的底色，教会一些人怎么对待生活。

馒头今年36岁，他10岁，还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患了股骨头坏死，早早就辍学了，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花了很多很多钱，欠了很多债，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卧床，离不开家。从10岁到16岁，在那个极端封闭的环境里，馒头一度想过放弃自己。他也试图让自己战胜这些困难，手能做的事情全都学着做，吹笛子、写小说、修电器、织毛衣、编背篓。那时候拄着拐棍走路，很多小孩子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嘲笑他，他心里很难受。「必须让自己变成有用的人」，这个想法从那时候就根植在他心底。

家里有一部收音机，馒头接触到了周杰伦的音乐，把自己和弟弟的零花钱攒一起让他买盗版磁带，每拿到一盘磁带要听好多好多遍。听《以父之名》时，磁带坏了一截，听不到完整的歌，那时他就很想有一张周杰伦完完整整的正版磁带。后来他出来打工，一点点买齐了周杰伦的正版磁带。

那时馒头很喜欢《简单爱》，因为轻松、愉快，「可能我说的你有点不信，但是我真的觉得听到那首歌的时候，我觉得外面的世界它还是很美好的，真的」。周杰伦的歌，描述情感，或是描述异域的故事，都让他特别向往外面的生活，向往自由。

16岁馒头治好了腿，17岁外出打工，他发现外面的世界也不像歌词里写的那么美好。相爱会分手，恋人会嫌自己家里太穷；学历太低，很多次都碰壁，梦想和现实的差距让他心慌。但他小时就种下的信念就是：「要更努力积极，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周杰伦的音乐也同样教他相信这些，就像《稻香》，像极了馒头自己的故事，他一直都在努力勇敢地活下去。

馒头真诚地相信这一点。虽然他现在没有过上优渥的生活，但他说自己挣来了一些美好的东西。他生病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去旅行，出来打工两三年后，他给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开车，但2015年他开着摩托车去了拉萨，2018年他绕着中国边境线走了一圈。「这是不是一种生活的美好？它就是美好，真的。我用我自己的努力实现了梦想。」

小学五年级因病辍学，家庭贫困，早早就外出打工，失恋，每一次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感到生活有压力的时候，都是周杰伦的音乐陪伴他，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安静、舒服，「是他的音乐把我一路带过来的」。这句话看着简单，但对馒头来说，是确凿的、漫长的困境，是他拼命挣扎出困境的生活。

周杰伦的音乐不只是带他走过困境，同时也让大家知道了他，馒头说如果没有周杰伦，他只是一个一直在工地上搬着钢筋的小人物，现在他在快手以改编周杰伦出名，四川自贡市捌玖成的人都认识他。虽然这并不会直接给他带来什么东西，「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大家知道你，这人就是唱周杰伦歌的那个工地搬钢筋的小人物。」

馒头每次发视频都会@周同学，期待@周同学能在快手上回复他。这让他觉得离周杰伦很近，虽然没有机会跟他通话、见面，但是看到那些视频，馒头就感觉自己在走近他的生活。他从没去过周杰伦的演唱会，经济条件不允许，工作离不开，但现在他很想去看。聊以慰藉的是他可以在快手上看周杰伦的直播，这让他跟周杰伦「又近了一步」。

他喜欢看@周同学发在快手上的短视频，在古巴街头拍的MV，他很喜欢五颜六色的建筑、长长的海岸线、古旧的城墙、阳光和块状的云，就好像自己也去了一样。时间过去十几年，周杰伦和馒头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样，周杰伦和他的歌曲一直都是他了解远方的窗口。

现在这个窗口变成了快手上的周杰伦，他分享自己的新生活，新的价值观和追求，感染和鼓舞那些仍然喜欢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