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王菲的代表作到底是不是匆匆那年
2021-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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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留下的音乐遗产终归是华语流行音乐世界不能忽视的存在。


文 | 林铭豪 王卓娇
编辑 | 王卓娇

8月初,王菲渡过了她52岁的生日,虽然如今半退休状态的她曝光率远不如女儿窦靖童,但无论是出单曲还是拍广告,王菲的每一次“营业”都会引起一阵轰动,这也是一种天后效应。只不过,在网上搜索王菲,竟然跳出好几条“王菲的代表作是《匆匆那年》”,这简直比“冷门歌手孙燕姿”、“歌红人不红梁静茹”还要气人,作为王菲20多年的老粉,小南的两米大刀已经收不住了。

要说王菲的代表作,早在1997年,她以6000万身价从宝丽金旗下的新艺宝“转会”EMI(百代)时推出首张同名专辑《王菲》,就已经可以称之为封神之作。主打歌《你快乐所以我快乐》、《闷》等等,无论从制作、口碑还是专业评价来看,都远远超过《匆匆那年》。

小南珍藏了20多年的《王菲》同名专辑CD


有趣的是,王菲甫一加盟,就对新公司表示今后只打算出国语专辑,不会再出粤语专辑,对天后的霸气和任性,EMI并没有表示反对。大概也正因如此,《王菲》之后,《唱游》、《只爱陌生人》、《寓言》每一张都水准精良,而且立意和概念就是放到今时今日,也让人觉得无比前卫。可以说,在王菲的歌声中,很能找到世纪末新旧交替的焦虑、期待和迷茫。

王菲1999年在EMI出的专辑《只爱陌生人》


其中还有个小插曲:王菲和新艺宝约满跳槽EMI之前,给老东家录了10首歌收尾。后来新艺宝为了狙击EMI,5年间将这10首歌以EP形式发行了四次,其中就有《约定》、《暗涌》等神曲。虽则新艺宝有”割韭菜“之嫌,但几十块一张的EP,王菲粉丝也还是很愿意买单。

只是谁能想到,24年以后,曾经神仙打架的宝丽金和EMI竟然”梦幻联动“了,8月16日,环球音乐集团(Universal Music Group)宣布推出全新的“多厂牌运营战略”,包括Republic唱片(Republic Records)、EMI唱片(EMI China)、宝丽金唱片(PolyGram Records China),与环球音乐中国(Universal Music China),各厂牌将独立运营,分别组建A&R和市场营销团队,独立开展艺人签约与企划、音乐制作宣发等业务。

2020年,宝丽金成立50周年之际,南都周刊曾写过宝丽金兴衰史,如今不仅宝丽金重回大众视野,几乎消失了的EMI也卷土重来。回想少年时代逛音像店,每每看到大牌歌星磁带上那些红底白字的LOGO,都会和身边的同学说:看,某某又加盟EMI了!

或许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EMI象征着大牌,也是品质的保证。但跳过这20多年的时光来看,我们并未察觉的是,EMI似乎也和我们的青春绑在了一起,那红底白字的LOGO就是我们青春的印记。

但个人的记忆不等于集体的记忆,而且人的记忆也会出现偏差。于是,我们想要跳出情怀,尝试着用客观的眼光,来解读究竟什么是EMI。


从外来洋行到“东方雄鸡”

1935年,经聂耳校订完成的电影《风云儿女》主题曲《义勇军进行曲》在今天上海衡山路811号一座红色小洋楼灌录完成,不久就被发行为黑胶唱片传到整个中国。这座隶属于东方百代唱片公司的小洋楼于1921年建成,距今正好一百周年,百代唱片的百年沉浮同时也浓缩着中国唱片业的发展脉络。

在唱片业自20世纪末都逐渐滑坡的情况下,百代唱片(EMI)已称不上多为人所熟知的音乐厂牌,但它却是跟中国唱片业和华语流行音乐联系最紧密的唱片公司。

1908年,一家名为“东方百代唱片”的公司在上海南阳桥成立,为法国百代唱片公司(Pathé Records)的在华代理商,其创办者为法国人E.Labansat(中文名乐浜生)。在自立门户之前,乐浜生已经在旧上海滩摸打爬滚了将近十年,在那个其实还没有多少人见识过作为近代技术及娱乐产物的唱片的年代,乐浜生神乎其技地闯出了一番事业,最后凭借积累的资金拿下了法国百代唱片的在华全权代理。

乐浜生的创业历程已无人知晓全貌,但自那个商标形象为报晓的雄鸡的东方百代唱片公司面世始起,它就注定成为中国音乐史上的一座丰碑。

“东方百代唱片公司”在刚创立时名为“柏德洋行”,见名知意,洋行最初就是销售产于法国的各类唱片和留声机等新奇商品的中介商。但颇具远见的乐浜生意识到这种简单的经营模式不利于长远发展,很快就开始涉猎本土音乐录制。在华语流行音乐诞生之前,东方百代摄录的唱片基本以京剧为主,其中就包括了京剧泰斗谭鑫培为其灌录的《秦琼卖马》和《洪洋洞》,这张唱片在东方百代带起流行音乐浪潮之前一直有着出色的销量。

位于上海徐家汇公园的百代唱片旧址,现在改头换面成了一家西班牙餐馆。图:CFP


1915年,唱片进口受到一战影响的东方百代大手笔地购置下后来被称为“百代小红楼”一带的地皮用以创办拥有系统灌制和发行唱片能力的录音棚,华语流行音乐就此拉开帷幕。

随着民国的成立,“西风东渐”在娱乐文化层面上的影响日益明显,东方百代靠着兜售西方音乐及中国戏曲唱片积累的口碑和财力也足以支撑其向更广泛的领域踏足。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大背景下,1927年由音乐才子黎锦晖谱曲作词的《毛毛雨》(The Drizzle)和《妹妹我爱你》横空出世。在当时连白话文都尚未被国人普遍认识和接受的情况下,黎锦晖这两首描写男女爱情的新式歌曲一经推出就在上海滩爆红,嗅到机遇味的百代随即将两曲灌录成唱片,还冠以“特别新曲”的名义发行,由此华语音乐史上第一张流行歌曲唱片诞生。

“特别新曲”无疑是一个转折点,从这张堪称跨时代的唱片开始,中国唱片业开始进入繁荣时期。尽管在同时期既有“胜利”、“高亭”和中国人自办的“大中华”、“新月”等诸多定位、规模都不尽相同的唱片公司,但东方百代始终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客观而言,百代的确不是华语流行音乐的缔造者,但敢在20世纪初期大量发行国语流行歌曲的唱片公司,有且仅有百代一家。

在20世纪中叶之前,东方百代几乎主宰了中国唱片录制行业,占据国语流行音乐近90%的市场份额,其发行的流行国语唱片还曾创下单月销量10万张以上的惊人成绩。可以说,东方百代不仅引导着华语流行音乐的走向,同时也一定程度影响着中国娱乐产业的现代化。

所谓有乐必涉影,东方百代对华语流行音乐世界的影响还体现在其对影坛明星的收编。30年代的东方百代打出过“当代名歌全归百代,影坛俊杰尽是一家”的口号,这听起来虽然挺狂,但在当时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在彼时,民国当红名人从歌星周旋、李香兰、姚莉到影星蝴蝶、阮玲玉等无一不为百代献唱,姚莉1940年演唱的《玫瑰玫瑰我爱你》(Rose Rose I Love You)更是红极一时,成为第一首被西方歌手翻唱的华语流行歌曲。

东方百代在中国的早期发展成绩是如此耀眼,以至于《申报》曾用“令人惊叹”评价。事实上,虽然在抗战期间百代也遭遇了极大的影响,其实体还一度被日本侵占,但其标志性的“雄鸡”形象还是得以保存了下来,李香兰脍炙人口的《夜来香》、《恨不相逢未嫁时》和《卖糖歌》等歌曲也均诞生在这个动荡的时期。不管局势如何,东方百代都在持续影响着中国流行音乐文化。


从内地到港台,“百”经沉浮

华语流行音乐史的开端无疑是从中国内地而起,但塑造了21世纪后大众印象中的华语流行音乐的却往往是港台音乐,尤其是始于80年代的香港流行音乐。众所周知,港乐的本土化始于许冠杰,但让华语流行音乐广泛影响香港的却是百代。

上世纪50年代,东方百代南迁香港,其上海原厂日后被另建为上海唱片厂,“东方百代”在某种意义上宣告了落幕,而由新厂牌“中华唱片”取而代之。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迁香港的“东方百代”也仍然推动着华语流行音乐的发展。当东方百代在50年代决定南迁香港时,它同样还带上了30-40年代灌录完成的大量流行歌曲,这些作品构成了在香港流传的在英文歌曲之外最早的华语流行歌曲主体。

归因于法国百代公司早于1931年就为英国哥伦比亚公司(Columbia Graphophone)收购,而后者又与留声机公司(Gramophone Company)成立了电子与音乐工业公司(Electricand Musical Industries,即EMI),香港百代虽然一直沿用了中文的“百代”之名,但在1970年就将公司英文名改为EMI并将之作为主要对外称呼,所以相比于“百代”,“EMI”在20世纪中后期反而更为人熟知。

凭借着前期累积的实力,百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着香港流行音乐市场的主导地位。直至在宝丽金和许冠杰在70年代掀起粤语流行音乐浪潮,EMI才在香港乐坛的趋势之下寻求转型,其标志就1979年百代签下了罗文和陈百强两个香港乐坛早期的实力派,得益于陈百强这个人气歌星,百代在80年代真正实现了从上海百代到香港EMI的转型。

陈百强和张国荣


往后20年间,百代和香港乐坛一荣皆荣。百代旗下既坐拥刘德华、关正杰、彭羚、卢冠廷等香港流行音乐的代表性歌手,同时EMI本身也作为香港最重要的唱片公司之一与一众竞争对手抢夺香港乃至华语流行音乐的市场份额,但它与全盛时期有“造星工厂”之称的宝丽金相比仍略显逊色。1999年之前,宝丽金是世界上最著名、规模最大的唱片公司,也几乎占据了香港乐坛的半壁江山。正是在这种竞争异常白热化的背景下,为了巩固公司在华语流行乐坛中的地位,EMI在1997年以6000万的天价签下产后复出的天后王菲,这在当时无疑就是一颗乐坛的“深水炸弹”,消息一时传到街知巷闻。

除了巩固香港市场,EMI自90年代始也在逐渐布局中国台湾及筹谋重返日益开放的内地市场。在中国台湾,EMI成立的各个子公司先后签下过张信哲、林忆莲、蔡依林、孙燕姿等华语流行乐坛中新生代实力唱将;在内地,EMI也是最先将内地首个“流行音乐天后”那英收入囊中的唱片公司,由此构建起属于自己的“EMI系”。

1998年,那英在百代出的第一张专辑《征服》


EMI的努力在90年代末到新千年初的确取得了一定的回报。但随着香港音乐的后期乏力,EMI香港的主营业务也无可避免地开始进入瓶颈期,同时受到互联网时代下新兴的在线音乐及盗版问题冲击,EMI香港面对的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内外交困”局面,也正是从这时开始,EMI香港也与传奇的宝丽金一样进入了为人几经易手、漂浮不定的阶段。

然而,面临冲击不仅是EMI香港。随着21世纪后全球碟片业务和娱乐势力的轮番重组,远在欧洲的EMI百代音乐集团总公司在一系列的因素左右下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这也为曾为引领国际唱片与版权市场潮流龙头的EMI最终被整体性并购的命运埋下了伏笔。

2008年,盈利已进入亏损状态多时的百代出于商业利益考量开始大刀阔斧地切割国际业务以求保全EMI母公司,这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很快就落在了曾缔造了华语流行音乐又反之在很大程度上成就了EMI厂牌国际性地位的EMI香港头上。有感于宝丽金等老牌唱片公司的消亡和华语乐坛的疲态,既曾为宝丽金唱片总经理、后又受聘为EMI中国区合伙人并兼任EMI亚洲区总裁的郑东汉(英文名Norman)果断出手,他不惜以高价完整地购下EMI在大中华区的业务,然后利用这部分资源与早为EMI大中华区音乐版权代理的金牌娱乐进行板块重组,创立了金牌大风唱片公司(全称“金牌大风娱乐事业有限公司”),并请有着“金牌经理人”之称的黄柏高担任香港区主席,由此建立起世界音乐史上规模最大的华人音乐公司。

2009年,金牌大风旗下的歌手 图源:腾讯娱乐


雄心壮志的郑东汉当然是希望借金牌大风的壳子重振EMI曾经作为华语流行音乐弄潮儿的风光,陶喆曾说:“对华语音乐来说,跨进了一大步!这表示Norman很注重华语市场,也很有信心!"彼时,不少华语音乐人都将金牌大风视为乐坛的一剂强心针,就是可惜时不待人。正如郑东汉也没办法保留EMI香港的旗号一样,在EMI走向崩解后不久的2014年,金牌大风所有音乐唱片版权和旗下艺人也为华纳唱片收入囊中。

不过,作为延续了EMI香港历史的金牌大风虽然“短命”,但也意义非凡。除了是华人音乐公司的标志,华纳唱片执意收购金牌大风也与其在与环球、索尼音乐竞购EMI主体上的折戟有关。

2008年,EMI的“断臂求生”并没有实现命运的逆转。

随着主体业务的持续衰落,EMI作为一家独立唱片公司的百年历史终于在2011年走到了尽头。这年2月,EMI被实际拥有者泰丰资本(Terra Firma)抵押给花旗集团用以还债,引起全球唱片业的一阵唏嘘,旋即就引来了环球、索尼、华纳三大唱片公司为了争夺EMI这个没落的“金漆招牌”所有权而共同上演了一出“竞购宫斗”的戏码,环球音乐为了通过欧盟进行的反垄断调查甚至被迫痛弃百代旗下的Parlophone、Chrysalis和Ensign等著名音乐厂牌,同时还向欧盟承诺将百代在法国、比利时、挪威、波兰等诸多欧洲国家的业务分离出去。可见EMI虽不复往日,但它在百年发展历史中留下的音乐遗产之丰。

当年的报道


这出针对EMI的商战持续了9个月之久,最终以华纳退出、索尼和环球音乐分别以22亿和19亿美元收购EMI的发行及唱片业务落下帷幕。虽然索尼拿走了规模小但利润高的发行业务,但环球音乐对EMI大量音乐作品所有权的并购却使得环球音乐作为全球最大唱片公司的地位进一步巩固的同时也确保了EMI的音乐作品宝库得以较为完整平稳地实现过渡和继承,这也为环球音乐决定重启百代厂牌提供了充足的资源。

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与曾经的老对手宝丽金一样,百代(EMI)最终也还是走向了名存实亡的局面。但有鉴于EMI昔日在全球唱片业中的辉煌成就,即便作为独立公司已不复存在,但通过并购吸收了EMI成份的音乐娱乐巨头们是否会以另类的方式保留、重塑“百代(EMI)”之名也一直是广大音乐人及市场观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手握百代大部分音乐作品版权及原有艺人资源的环球音乐终于率先做出了选择。才定调重新打造宝丽金厂牌策略没几年的环球音乐再于今年8月宣布将继续启动多厂牌战略运营,重新将EMI百代厂牌引入中国。

重塑经典的音乐厂牌,从流行音乐市场和观众的角度看都不啻为好事一桩;但从现实层面考量,环球音乐是否能在实质意义上“复活”这只华语流行音乐史上的“东方雄鸡”仍值得进一步的观望。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EMI留下的音乐遗产终归是华语流行音乐世界不能忽视的存在,在如今大众及乐坛日渐重视“回溯过往,面向当下”的氛围下,EMI所象征的华语流行音乐意义和价值始终是弥足珍贵的。

参考资料:


《史林》:“百代”沉浮——近代上海百代唱片公司盛衰纪

《中华遗产》:百代唱片公司那些流行的歌

维基百科:百代唱片相关词条

BBC:百代唱片公司纪事EMI:The Inside Story

网易娱乐:环球与索尼成功收购百代唱片将面临审查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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