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冈仁波齐与北上广深
2017-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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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忆湄 / 微信公众号:qspyq2015

  • 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394篇原创首发文章


先讲几个小插曲。


新朋友乔治来自纽约。在一家灯光昏暗的中餐馆,他大放异彩地谈论自己几辈子的人生经验。经历了所有的苦难,得到了所有想要的,包括爱人和财富。可最后他还是袒露心声,说其实过去十年一直在改行做一个文人和继续在名利场打拼之间摇摆。前者给他自由和思想升华,后者是他对家人的责任。哪边,他都割舍不掉。



和一位东南亚朋友聊起中国引以自豪的移动支付和Fintech(翻译成金融科技或科技金融,但没有表达好英文里的意思)经验。我们不断甩出“大数据”、“智能”这些时代热门词汇,从网贷谈到支付,从共享谈到信用,正当我想问“你需要这些经验怎么改变你现在的业务”时,他告诉我其实他从事的是完全不相关的一份事业,那是他擅长且喜爱的。但挡不住如今Fintech的火热势头,也想来中国学习回去掘金一把。


去参加一个论坛,碰到的人都是“斜杠青年”,比如天使投资人/歌手,比如淘宝店主/微博红人,比如创业者/畅销书作家/直播网红。每一次看人演讲PPT的首页,都会发现,人的title比标题长度要“多出几个数量级”。这让我很惊喜,人们的生命力比社会进程更蓬勃向上。


《冈仁波齐》火了。这部和普通人生活毫无关系的电影,却霸占了普通人的朋友圈。11位藏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穿越2500公里磕长头朝圣,没有发展生产力,没有获取功名利禄,本来不该出现在普通人的溢美之词里。往前翻普通人的朋友圈,还是马云的励志,王兴的边界和共享经济时代如何掘金的名利场秘籍,可这一次,他们对着那些天外来客仍然称道、向往,说“every step counts”(“每一步都算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狄更斯的小说“双城记”好像搬到了人们心里。


这两座城池,一座叫名利场,就像现实里的“北上广深”。热门关键词是阶级升迁,企业边界,惨烈幼升小,或者“如何在未来五年致富”的成功学宝典,统统现实、接地气,充满了第一桶金的味道。


另一座叫桃花源,仿佛电影里的“冈仁波齐”。在主流价值观的半径之外生存,极具个性化,就是我愿意,我信仰近年来常常被提及,好像经济进入新常态,我们的人生也进入了“新常态”。终于跨过了唯物质马首是瞻的年代,开始大谈自由,大谈信仰。毕竟爬到马斯洛“自我实现”那个层面的人多了,就不用再做一只苦逼的幽灵,只能投影在理想的波心。


这两座城池,常年横亘在人们心里。没有高下,只有左右。而且我觉得,这或许比要不要“逃离北上广”这类话题更值得讨论,毕竟不是每个北上广的人都需要考虑物理位置的变动,但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过那么一段,精神归属地的困惑。


可我想说,这种困惑在这个时代,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历史会怎样评价我们这个时代?多半是盛世。人类经过了繁殖完就垂垂老矣的简陋年代,生命无论从长度还是宽度都在大踏步前进,热点层出不穷,多元的生活方式以旺盛的生命力绽放,我们终于可以在处理完人与物,人与人之后,理直气壮地处理人与内心的关系。用白岩松的一句话,到了一定时候就是不愿意再用时间去换取利益,只希望换取自己的舒服,和生命应该有的状态。”


和人也休戚相关。据说人体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把细胞更新一遍,所以过一段时间人就是一个全新的人。小时候觉得想明白的事,再活一活,想法又会不一样。有些人小时候读书就是为了工作,但历经沧桑后才发现读书时就应该好好读书。用名利场最时髦的“大数据”术语来说,就是阅历翻了一番,人生的数据就翻了几番,那么深度学习便有了更扎实的样本,脑袋里输出的也是更高阶的智慧。一开始唯“名利场”马首是瞻的人,总会在某些时候想念“桃花源”,可能是财务自由了,可能是不满足现状了,也可能是想法新陈代谢了。



双城记不缺有趣的现象。


有的时候,名利场像是为桃花源修建了高速公路。《宽客人生》的作者德曼在华尔街从业17年,著名的高盛量化策略小组的领导人。可有谁知道,他去华尔街之前曾是胸怀大志的年轻科学家,李政道的门徒,可当他意识到他与物理学家之间差了500个李政道时才决定投奔名利场。德曼说:当你研究物理学的时候,你的对手是上帝,而在研究金融学时,你的对手沦为人类。在人类的领域赚够钱之后,德曼重回上帝的地方——学术界。他内心深处对学者这个身份的认同远远高于一位华尔街大亨,那是他真正的桃花源,梦开始的地方。听起来是一个一波三折的“成功”人生,华尔街名利双收的经历,反而让他最后获得了学术界的认可——Quant 界大奖。如果当初他没在学术界前途晦暗时选择换一个地方喘口气,重新找到出口,倒很可能郁郁终生。 


有的时候,桃花源会成为名利场的牺牲品。美剧《硅谷》讲了一个天才程序员Richard和其“同伙”幻想用一个有着神奇算法的app改变世界。小有名气之后,当他们真的踏入了资本名利场,便发生了一系列让他们始料未及的困扰。公司卖还是不卖?团队怎么管理?开除人要讲情面吗?公司估值是不是越高越好?没有用户怎么办?同行窃取技术并反咬一口,官司缠身却付不出律师费,投资人只负责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一系列步步惊心的麻烦,都让Richard开始不断质疑自己,是否已经偏离了初心,是否还要继续自己的理想。


而如今更多的时候,两者互为“旅行圣地”。有朋友裸辞gap year(间隔年)一年,期间开公号,旅行,写作;有朋友爱上了一项运动便辞职玩了几年,花光了钱再回名利场赚钱;或者如开头讲到的那位东南亚朋友,明明在桃花源如鱼得水,也不忘来名利场闯一闯攫取些时代红利。有一个形象的比喻说,如今的人们大多是“一面是马云,一面是星云”。一面希望如马云一样迅速致富,一面希望如星云大师一般通达人生。两朵云在同一拨人身上相安无事,他们以左右逢源之姿望着鱼和熊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现代人自我平衡的一种方式。用两座城池互为盼头,只有一座的话,就成围城了。


而双城记存在的意义,大抵是自由的意义。


名利场,有时候未必有想的那么坏。它一直是年轻人踏入社会的第一选择,追求财富不是一辈子的事,也必须是毕业后十年必须快速积累的事。名利场不仅仅是财富,而是知识,经验,人脉,资本,双商的综合打怪过程,财富是顺带的奖励。而这些能力和历练未必能在桃花源学的到。就像磁带,它是人生的A面,是主流市场和客观现实,我们要尊重它,驾驭它。


桃花源,有时候未必有想的那么好。印度有个作家写自己转行的经历,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后便入华尔街做投资顾问,他赚了很多很多钱。但问题是,他从没觉得花钱有什么乐趣,金钱带来的虚荣心也从来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于是,他辞掉投资顾问的工作转而从事写作。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在做投资顾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大人物,有那么多人希望他分一点时间出来,而现在,几乎没有人在乎他在做什么,感觉自己就像不存在了一样。当然最后他与自己和解了,就是不再把自己视作一个上升轨道的人,他才开始觉得幸福和安宁,写成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桃花源,它是人生的B面,是自我个性和人生理想,我们要坚持它,抵达它。


人们常常鼓励年轻人“试错”,老实说,我不喜欢“试错”这个词,有时候“试错”的人想的其实是“试对”,万一对了呢,万一成了呢。“试对”的人一定不是平庸的人。平庸的人不喜欢折腾,习惯惯性思维,一条路走到黑最完美。而转变,使人生有了褶皱,才有了质感。



我们面对的双城记,很像月亮和六便士,但唯一不同的是,它并不是非此即彼。就像去夏威夷度了个假,来北上广深出了个差,精神归属地不是阶层,没理由固化。


所以这些文字从来不想告诉你要偏爱月亮还是六便士,要赖在名利场还是寻找桃花源。写《月亮和六便士》的毛姆说,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对自己有什么样的要求。我想自由的意义,就像获得了双城之间的签证豁免权。去哪一座城都可以说走就走,有勇气,也有底气。自由不是放弃现实投奔理想,自由是现实和理想,都可以按需来取,来去自由。


写这篇的时候,我手边散落着两本书,一本叫《分享经济》,2016年名利场的教科书;一本是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八万四千问》,扉页上写,获得解脱和自由之道。有趣的是,这么不协调的两本书放在一起,好像一点也不刺眼。


毕竟,有多条路去抵达美好时,真的是幸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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